第41章 青夭令 松音潘六
另一边，琴莫路过许娘子时，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却发现她竟然眼含热泪，满面凄苦。
琴莫心中疑惑，但是脚下不停，随同甲五去了后院。
进了后院东厢房，甲五回身别上了屋门，然后搓着手色眯眯地看着琴莫。
琴莫看着甲五一笑，灵巧地躲过甲五扑过来的身子。笑道：“今天甲老爷大寿，小人专门习得了一支曲子，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弹给大人您听一听？”
本来刚才琴莫躲开的那一下已经让甲五心生恼怒了，此时听他这么说，甲五倒是消气了大半，他退了两步，坐在床边，随手夹起床头案几上的雪梨吃了起来，道：“好小子，那就弹给你爷爷听听。”说完，躺倚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看着琴莫。
琴莫坐在桌子旁，放下“长鸢”琴，理了理衣襟，开始专心弹奏起来。
这个曲子很是轻快动听，没一会儿就将甲五给带了进去，甲五也不吃雪梨了，他手搭在腿上随着音律打着拍子。
琴音慢慢变得轻缓，甲五也随之变得更加陶醉，慢慢地，甲五就闭上了眼睛，吚吚呀呀地随着曲子轻声哼唱着。渐渐地，甲五随声附和的节奏与曲子节奏平齐了。
在这同声附和之时，突然，琴弦上出现了三道亮光，沿着琴弦拨动的弧度弯然闪过，随后分别来到甲五的颈间、手足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划了过去。
瞬时，甲五脖间和手腕、脚踝三处，同时喷出大量鲜血来，直接喷在了窗纸上。甲五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过去。
原来，琴莫这个杀人功夫叫做“琴杀诀”，要求被杀者沉浸在音律当中，与琴音形成同频率的振动，这种共振可以是声音，也可以是手足敲击的频率。
当琴音与目标共振时，琴音会溢出琴弦，转移到目标身上，将附着在音质上的内力发送出去，形成剑气划过给对方致命一击。
琴莫现在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可以控制发射的内力与方向，做到不伤害无辜，但是还是需要要杀的目标人物“配合”。而终有一天，琴莫可以不需要音律共振就能直接用琴音剑气杀人了，这是后话。
就在甲午的鲜血喷到窗纸上的同一时间，窗子外面一声惊呼，然后是一声惨叫。最后归于了平静。
琴莫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琴，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
他本以为自己是暴露了，没想到门外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许娘子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身上脸上被血溅得到处都是，地上有一具尸体，琴莫看了一下，竟是门口负责检查乐师的那个小厮。
看样子是许娘子在背后趁那个小厮不备，杀了他。
琴莫疑惑地看向许娘子。许娘子急促地喘着气，好久才平复下来，她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没顾上琴莫，先是冲进了屋子里，看着死在床上的甲五，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琴莫赶紧上前一步，点了许娘子的哑穴。
许娘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但她还是无声地笑着，慢慢留下眼泪来。
等她安静下来，蹲在地上只剩下抽泣了，琴莫才解开了她的哑穴。
许娘子蹲着身子，顺势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给琴莫磕了三个头。琴莫赶紧阻拦，但许娘子还是磕完了。
琴莫道：“许娘子，你这是……”
许娘子泪中含笑道：“谢谢公子大恩。我与这甲五有仇，血海深仇。他……他这个畜生，强行霸占了我的儿子，还将他……凌-辱致死……我儿子那时候才十三岁啊……”没说完，许娘子又哭了起来。
琴莫默然，心下戚戚。
许娘子抽泣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公子也是为什么人报仇，但是在甲府杀这个畜生哪里那么容易，所以我才会提醒公子。我这条命是不想要了的，公子还年轻，不如让老婆子我来报这个仇。没想到公子深藏不漏，有这般本事……”
她感激地看了琴莫一眼，指了指外面那具尸体，解释道：“那人打算听墙角的，血喷过来时他一喊我就紧张了，便趁他不备杀了他……”
琴莫对着许娘子行了一礼，道：“如此，是许娘子救了在下。”
许娘子赶紧摆手：“是公子给我儿子报了仇，应该是我感谢公子。”
琴莫道：“那就扯平了，我们得赶紧走。”许娘子点头，两人一起将小厮的尸体抬进了屋里，放到了床上。
许娘子带着琴莫，和其他乐师汇合后一起出了府。在府门口，琴莫又看到了那几个调戏过他的护院，琴莫本还想最后教训一下他们的，而今许娘子和众乐师也在，反而不合适了。琴莫瞥了他们一眼，心道这次就饶了他们了。
两人在交叉路口作别，许娘子道：“我还有一事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琴莫没等她问完，就答道：“江湖仇杀。甲五七年前杀了二十三名幼童，而且，在杀之前还万般虐待凌-辱。”
许娘子了然，心中一痛又一叹。
琴莫看着许娘子带着乐师班子走远了，便将袖中的绿夭令抛上了天空。
***
秦淮河岸青夭令。
松音手执一葫芦酒，坐在东北舵主家的屋顶上。
东北舵主在八荒庭中，人称“潘六”。今年五十多岁，是个瘦高的老头儿。
潘六家的屋顶是那种带有磷瓦平台的，人可以坐在屋脊上。松音此时就坐在屋脊之上，手中的酒葫芦里装着杏花酒，这酒劲儿小不醉人，但喝起来又有些微醺的滋味，松音很是喜欢。
他小口小口地品着酒，眼神望向远方，那是秦淮河沿岸，空中是明月繁星，下面是潺潺河水，水声夹杂着丝竹之声远远传了开去。
松音不免想起幼时，那时候蓝辞、蓝辞的未婚妻曲裳、百里傒、时长汀、宿倾、宿信、梅妆、琴莫，还有他，他们九个人也会在中秋、重阳之夜，一起爬上屋顶，赏月聊天，喝酒品茶……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曲裳家逢变故，全家被杀；时长汀早亡；宿信多年未出白府……
松音长叹一声：
皓月繁星长明，秦淮丝竹未停；
故友几经凋零，谁人空诉别情？
松音正暗自惆怅，却听有人问话。
潘六站在院中，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二人一起仰着头看着屋顶上的松音，问：“阁下是何人？”
松音抿了口酒，道：“松声馆，松音。”
潘六笑了一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松大侠，松大侠少年英雄，老朽久仰。不知松大侠来老朽家中，还不走正道上了房顶，所为何事？”
松音收齐了酒葫芦，站起身来，也拱了拱手还了一礼，道：“报仇。”
潘六脸色一变，冷笑一声：“老朽竟不知与松馆主结过什么仇恨。”
松音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还是慢条斯理、先礼后兵的样子，回答道：“七年前，桦城，阁下在那里杀了二十名幼童。”
潘六一惊，然后面色就是一青，他从身后抽出两把长剑来，一手一把，腿慢慢弓起，形成了一个进攻的架势，道：“松馆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杀了二十名幼童又如何，实话告诉你，我在七年前那一年在大宁一共杀了一百多个男童。你管的着吗？！”
松音抽出自己的刀来，点头道：“现在正在管。请。”
松音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潘六眉毛倒竖，唾了一口：“有病！”说着就挥舞着双剑攻了过来。
松音右手拿刀，横过刀身来，挡住了一剑，然后在另一把剑刺过来的时候，又把刀身一转，挡在了小腹前面。
松音后退一步，换了个起势，道：“还有最后一招。”
潘六：“什么？”
松音道：“你年纪比我大，算是长辈，让你三招。现在还剩最后一招。”
潘六大吃一惊，他方才那两剑都是用了全力的，却被松音轻而易举单是防守就化解了，他不知道对方如果用全力进攻会如何。
潘六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暴起，一声大喝之后，一剑刺向松音，另一剑转了个方向，将站在不远处的自己的小孙子挑了起来，然后剑尖向上，眼见那孩子掉下来必将会被剑刺死。
松音眼疾手快闪了一下，下面避开了刺过来的一剑，上面手一甩，将手中的刀扔了出去，刀打在潘六左手握着的剑上，直接将那剑撞飞了出去，剑与刀同时扎在远处的一棵树上。
潘六抓住机会，也不看飞出去的那一剑，而是继续将右手中的剑刺向那个孩子，他知道松音是大侠，必会出手救孩子。只要松音出手，就会顾此失彼，何况他现在手中连兵器都没有，那时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潘六心中盘算着突袭的时间和最佳角度，手中不停，然后——
长剑将自己的孙子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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