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直老头 看不上他
安京城。
安京是大宁的都城，亦是历史上多个朝代的都城。
立在酒楼高处向远望去，整个安京城触目所及皆是震人心弦的庄严肃穆。
房舍整齐，主色调是红墙绿瓦，房屋格局大多是四方状，不似江南一般呈现狭长婉转的灵动，而是一种自在随心的安之若素；
店铺琳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居民区、沿街区之间，朱漆大门、长方牌匾，像是在无声承诺童叟无欺。
街上行人衣着体面，相熟的人相见时彼此拱手问好，隐约可闻寒暄之声；
车水马龙，马蹄声踢踢踏踏缓缓走过，华盖车吱吱悠悠慢慢行着。
锦绣繁华处尽在一举一动之间。
时值初春，安京城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生机与绿意。
安京遍植垂杨柳，韩愈有诗“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正是描述了此间景象，枝繁叶茂的柳枝簇拥着粗壮的枝干，绿满枝头，看上去像是新扎的拂尘；丛间露出稚嫩的新绿来，美好的像是初生的婴儿指尖，随风微动，一下一下似乎挠在你的心上。
除了柳树，安京最多的就是桃树了。桃树中间夹杂着竹子，红红绿绿煞是好看。绿竹红桃外面，是流过安京的一条小河，河面上浮动着几只黄鸭，黄鸭远处睡着鸳鸯。这一番美好微醺的春意，除非是苏轼那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才能描摹。
……
“师父，这次是给谁看病啊？”走在整洁的石板路上，宿倾仰着头问了悟大师。
了悟往上拉了拉药箱的肩带，低头摸摸小徒弟的的双发髻，笑着道：“凌之，咱们这次去睿王府，给睿王爷看病。”
宿倾一听这话就停住了脚步，噘着嘴不吭声了。
了悟走了两步发现宿倾没跟上来，忙回头看，就见宿倾鼓着嘴，气哼哼地，尖下巴都快鼓成圆下巴了，无奈招呼道：“凌之快过来。”见她不动，只得自己倒回去，弯下腰刮了刮宿倾的小巧笔挺的鼻尖，哭笑不得道：“你才四岁，哪来的这么多心思，燕绥公主还需要你为她打抱不平吗？！”
宿倾仔细缕缕被了悟揉乱的发髻，不高兴道：“直老头儿不是好老头儿！他有三个小媳妇，我看不上这种人。”
了悟笑弯了腰，直接蹲了下来：“你这孩子，那是睿王，当朝世袭罔替超一品亲王，你怎么喊人家直老头儿？还你看不上他，人家也不用你看的上啊！”他见宿倾气得别过头去不理自己，忙挪着胖身子转到宿倾正对的方向，继续道：“再说，世事不是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事实。赫连靖直也有苦衷的。”
宿倾瞥了了悟一眼：“师父，了恒师伯还收徒弟吗？我觉得我和他更志同道合一些。”
了悟心下一惊，也不敢转弯抹角了，四下环顾一周，见没人注意小声道：“赫连靖直有一姐一妹，都是为了同一个男子没得善终，一个年少早亡，一个青灯古佛。所以他才那般对待乌木家的女儿。”
宿倾有些意外，奇道：“两个姑娘都是为了乌木家的男子？”
了悟点头。
宿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主动去扶了悟，轻声道：“那就去看看他吧。”
了悟顺着宿倾的力道站起身来，心中自豪又担忧，自己这个小徒弟啊，虽然早慧，毕竟年幼，还是心软啊。他其实更希望宿倾无情一点儿、狠心一点儿，至少能在今后那些触目可及的艰难岁月中少受点儿伤害……
不过话又说回来，宿倾这样的性情才更惹人疼惜。
正思量间，又听宿倾道：“虽然他那么做是情有可原，我理解他但不赞同他。自己的姐妹受到伤害就可以去伤害对方家的女孩儿吗？直老头儿任性的好没有道理！”了悟顿时失笑。
师徒二人一路聊着天，晃悠悠到了睿王府。
睿王府很是气派，但更多的却是淡然素雅。没有张扬的雕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规规矩矩的。门口有四个侍卫守着大门，一边两个。此时看见这二人，其中一个过来行礼道：“可是了悟大师与大师高徒？”
了悟点头。
那侍卫很是高兴，忙对身后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快去报信，自己则引着二人往里走：“两位贵客里面请！我家老太爷等贵客很久了。”
宿倾还了一礼，板正道：“有劳。”
侍卫有些意外地看了宿倾一眼，眼中升起笑意：真是个有礼的小娃娃，有三岁了吗？
侍卫这话虽没说出口，但是了悟和宿倾都是极会看人心思的，侍卫心中所想二人一目了然。
完了，又捅马蜂窝了！（要知道宿倾六岁之前长相比实际年龄要矮，显得更小，她行事有礼，经常有人因为她小大人一般的样子喜欢逗她。）
了悟忙去看“马蜂窝”宿倾，却见宿倾只是嘴角往下拉了一拉，很快即恢复如常，她对侍卫道：“大哥哥，我四岁了。”
侍卫挠挠头，憨憨笑了一声，继续领路。走了好远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自己应该没说出口吧，这小娃娃怎么知晓的？！想到此处，再看师徒二人时，眼中敬意更甚。
了悟见小徒弟没生气心中很是欣慰。他哪里知道宿倾是将这笔账算在直老头儿身上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直老头儿家的侍卫真坏啊！
所以直到进了后院，宿倾和了悟说“师父你自去吧，我随处转转”时，了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了悟忙拉住她，急道：“哪里去？这里你又不熟，待会走远了师父找不到你怎么办？”
宿倾疑惑道：“你不是说直老头儿是个好人么，在他府里还能出事儿么？再说，你不认路我认路啊，我可以回来找你，你好好看诊，莫要乱跑。好了，快松开我。”说完就走了。
了悟被她条条道道说得一愣一愣的，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丫头还是不待见纳小妾的赫连靖直啊。
“了悟大师？”身边有人在叫自己，了悟侧头一看，正是赫连靖直，他忙作揖，赫连靖直也拱手行礼，二人道了寒暄，赫连靖直问道：“大师怎么不进屋，反而站在院中？”
了悟讪笑了一下，摸摸光头，不好意思道：“我来时带了个小徒弟，她见王爷院中景色极美，一时起了玩心，跑去玩了，实在冒昧……”
赫连靖直忙摆手：“这算什么事？大师莫要这般在意，任孩子随便玩，府里各处都有丫鬟小厮，出不了事的，大师放心吧。来，咱们进屋好好聊。”说完就拉着了悟进了正厅。
***
且说宿倾一路溜达到了睿王府后花园，看这怪石嶙峋、藤萝密布的倒像是和乐融融一家该有的风采，可惜了，好好的琴瑟和鸣不过，纳哪门子小妾？！要知道，乌木家、赫连家、郁家、百里家……这些大家族本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人家，可惜了，乌木家出了个乌木琬琰，有了庶子庶女；赫连家出了个赫连靖直，现在庶子庶女都有子女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前面假山旁边有动静，似是在争执什么。宿倾心中一动，倒也没路见不平一声吼，而是哧溜溜一眨眼就上了树，左手攀在树干上，右手搭在额间，极目远眺。
假山旁，两个丫头打扮的女子，两手叉腰，正咄咄逼人地指着地上说着什么，再看地上，是一个很小的小姑娘，大约四五岁年纪。穿得挺好，像是个小姐模样，只是所受到的精神待遇并不好，此时歪倒在地，正被丫头数落，依稀可听见什么“爬上枝头就是凤凰了吗”、“异想天开”、“你爹是庶子，你祖母是丫头出身，你这庶子嫡女也算不得什么高贵人儿”……
听到这儿，宿倾就知道了，这小姑娘是赫连靖直第二个小妾芸香的孙女。
“那你去骂她祖母啊，再不济去骂直老头儿，骂她作甚？！”
假山旁的几人都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小男孩儿。
幼时宿倾就知道弟弟是会被人追杀的，所以经常女扮男装扮作是弟弟，就连她急切想要长高也是因为想要看上去更像是个男孩子。在家这样，出门更是如此，所以此时众人看到的就是一个不到三岁却把轻功用到神出鬼没的小男孩儿。
而另一个方向的石头盆景后面，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人，老的是个华贵端仪的老太太，眉目清秀，透着股不在意地坦荡慷慨；小的是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小男孩儿，六七岁左右，椭圆脸，云纹眉，涵烟目，脊梁挺直，依稀可见今后的翩翩风度来。此时二人也是觉得意外，正要迈出去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老太太轻声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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