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遐方院 试探未果
眼前的老太太正是乌木家第六代的辰四公主，封号“燕绥”。
燕绥看着“手牵手（其实是自己小孙子硬拉着人家的手）”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人，一个挺直如竹，端的是可亲可敬；另一个谦谦如玉，好一派君子之风。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连赞了三声好。
赫连瑾城：“祖母，我带他去看看。”
燕绥无奈扶额：自己这个小孙子，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忙抬手止住道：“晏清，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和这位……宿公子，有些话要说。”
赫连瑾城心中下意识一颤，竟然有些心虚，迟疑道：“不麻烦祖母了，我帮他检查一下刀伤就行。”
燕绥强忍住笑，伸手拉过宿倾，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赫连瑾城道：“不用，今天客人多，需要你招待，还是祖母替你检查吧。祖母都这把年纪了，他就和我孙子一样，你就放心吧。好了快去吧。”
终于把一步三回头的赫连瑾城打发走了，燕绥这才大笑起来。
宿倾打量着这位传说中吃尽万般苦楚的燕绥公主，心道传言果然不可信。
燕绥已经年过花甲，满头华发，银白的发丝在脑后松松万起一个发髻，看上去极为妥帖自在。再看她面容，面上已经有了皱纹，却并不多，皱纹的脉络也很是柔和，天生一副慈爱模样。
这是一个虚怀若谷之人——心胸宽广，才能在老年时面目慈和，优雅动人。
宿倾等她笑完，福了福身，谢道：“多谢燕绥公主为小女子解围。”
燕绥眼中的赞赏更盛，轻轻点头：“好孩子，果然聪慧异常。随我来吧。”说完在前带路，一路来到了她所居住的院落。
院子的月亮门上方有牌匾，上书“遐方院”。笔法厚重，很有洒脱之风。
宿倾停住脚步看着上方的牌匾，挑了挑眉。燕绥也抬头看了一眼，扭头问宿倾：“这是老身亲自写的。”又笑道：“自然是比不得姑娘的宿竹体。”
此时宿倾眼中才闪过一丝意外，拱了拱手：“公主太过自谦了。”
燕绥却不在意地挥挥手，还是笑意盈盈的：“江南隽城的宿凌之，不只是棋绝，书法也是一绝。晏清那儿有几幅书画，我曾见过，自然是知道姑娘的书法造诣的。这且不说，凌之，你看这个院名，可有不解之处？”
宿倾摇头。
燕绥有些失望，继续“诱哄”道：“但凡姑娘所问，老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宿倾还是摇头，不过却道：“遐方院……想必已经有很多人问过公主，为何取一个哀伤的词牌名‘遐方怨’作为院名了吧？”见燕绥有些吃惊，忍笑继续道：“这‘遐方’二字，却不是取自‘遐方怨’，而是取自陆游的《秋风》，这首诗的前两句是‘秋风吹客樯，节物叹遐方。岁事忽云暮，吾行殊未央。’我说的可对？”
燕绥没正面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第一次不用解释这个院名的含义。”
宿倾又将那句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笑道：“依在下看，燕绥公主倒不必如此警戒自己行事‘殊未央’。”
燕绥：“此话何意？”
宿倾眉梢一挑，淡淡说了一句：“休夫一事之后，世人皆道燕飞公主潇洒快意；在下却觉得，自始至终，燕绥公主活得都要比燕飞公主更明白。”
燕绥好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和他很像。”
宿倾：“谁？”
燕绥只是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宿倾进院子。
进了遐方院，眼前豁然开朗。整个院子，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四角种着乌心石，院子中偏左有棵枫树。此时枫叶正值深绿，铺天盖地的叶子在地上遮出了一片阴凉。可想而知，到了秋天，枫叶变红，又是何等美景。
燕绥摆手让院子中的丫鬟小厮都下去了，只剩下身边一个大嬷嬷，全名叫做枸杞，人称杞嬷嬷。杞嬷嬷也是花甲之年，不过看上去身体很好，很有长寿之相。
杞嬷嬷做活事很是利落，快手快脚地沏好了茶水。
燕绥笑道：“枸杞，你也坐。”又对宿倾身边的芭蕉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芭蕉答了，燕绥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看得宿倾有些若有所思。燕绥却没解释，像是在等宿倾询问。
宿倾只是托着下巴看了看杞嬷嬷，又眯着眼睛想了想当年燕绥休夫一事，突然恍然道：“倒是有趣。”
燕绥没想到自己已经这般年纪了，定力还比不上一个才及笄的小孩子，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欣赏。最后还是杞嬷嬷替她问出了口，到底是跟了燕绥几十年的老嬷嬷。
杞嬷嬷道：“宿公子在说什么有趣？”
宿倾不答反问：“燕绥公主身边的枸杞，燕飞公主身边的桔梗。乌木家定的好规矩，不是吗？”
杞嬷嬷惊怔失语，顿呆了半天才扭头对燕绥道：“公主，老奴终于相信玄慧大师的预言，从不失信于世人了。”
芭蕉脸上现出疑惑来，燕绥却看着宿倾，问：“想知道玄慧大师留下的那九个预言是什么吗？”
宿倾很爽快：“不想。”
燕绥被她一噎，脱口问道：“为何？”
宿倾笑了一下，眉眼间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甚至是天下尽在掌握的慵懒，淡然道：“不是我该知道的时候，问了您也不会说。既然如此，何必再问？”
燕绥哈哈大笑，这笑的激烈程度甚至比之前因为赫连瑾城而生的那场笑还要厉害。最后甚至还笑出了眼泪，她抚掌叹道：“好！我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早点与你认识了。你说的对，即便你问了，我还是会说，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其实，我等着说这句话很久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没给我。”燕绥略带俏皮地眨眨眼睛。
说完抿了口茶，眼角看着宿倾，见她捡了杯铁观音小口抿着，似是怀念似是感叹地说了句：“凌之，你的性格和木祯祥很像，容貌与凤皇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像是荔枝眼，又像是丹凤眼，其实，这叫‘凤枝目’。凤皇木樱橦的表字就是‘凤枝’二字。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咳咳……”前半句时，宿倾已经被呛着了：木祯祥，那不是开国皇帝？凤皇的曾祖父，燕绥家的老祖宗。
燕绥又是一笑：“终于吓到你了！啊，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你是不是疑惑我怎么直呼其名？不叫名字我怎么说，凌之你和我乌木家的老祖宗很像……哈哈！”
宿倾接过芭蕉递来的手帕拭了一下唇角，声音带了些笑意：“并非因为这个，木祯祥是个侠士，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俗礼。我奇怪的是，我一个宿家的女儿，怎么会和你们乌木家的人相仿。”
燕绥却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你不吃惊，不仅是因为木祯祥是贵族侠士吧，还因为你的母亲。”在看见宿倾眼睛眯了一下后，紧接着转移了话题道：“咱们聊的时间也够久了，凌之可有事要问我？”
宿倾挑眉：“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听当事人讲一个典故？”
燕绥还没答话，杞嬷嬷就有些紧张了，小心翼翼道：“宿公子，这不大好吧。”
燕绥拍着杞嬷嬷的手笑道：“你的威风呢？不必怕她，有意见就直说，本公主给你撑腰！”
杞嬷嬷却又缩了回去，鼓励燕绥道：“公主既然这么勇敢，不如就给宿公子讲讲那个名动天下的典故吧，老奴也跟着回味一番。”
燕绥本想排揎杞嬷嬷，却反被她将了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道：“讲就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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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典故涉及了四大家族：乌木家、赫连氏、闻家和宿家。
1、乌木家的乌木宸宇、燕绥。两人是堂兄妹，乌木晨宇排行最大；燕绥名叫乌木晨昱，排行第四。
2、赫连家的赫连婧柔、赫连靖直、赫连婧惠。三人是亲姐弟，分别排行一、二、三。三人的名字取自《诗经-崧高》“申伯之德，柔惠且直。”
3、闻家的闻歆、闻歈。闻歆
4、宿家的宿湄。
故事要从乌木家与赫连氏的世婚约定开始讲。开国第六代时，乌木家与赫连家联姻的人分别是乌木宸宇、赫连婧柔。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深厚，但是宸宇却没有对婧柔产生爱情，而是喜欢上了宿家的宿湄。只不过，一则婧柔是喜欢宸宇的，还因为闺阁中闲来无事所做的一首诗而阴差阳错弄得人尽皆知；二则宿湄不到定亲的年纪。所以，宸宇并没有将此事挑明，一直在等一个好点儿的时机。
变故就发生在宿湄及笄那年。
端午节那天，赫连婧柔外出游船时意外落水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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