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如是山 半亩方塘
宿倾这才对卓嬷嬷道：“嬷嬷我没事儿了，啊，我想吃您做的糯米粥，能不能麻烦您……”
卓嬷嬷叹了口气，应声道：“奴婢这就去。”走之前又对琴莫道：“琴少爷，奴婢知道您是好心，可是小姐现在身上都是伤口，您让她起一身疙瘩她岂不是更难过？”
卓嬷嬷说完就去厨房了，琴莫却傻眼了，他只想着让宿倾答应自己的条件却忘记这样对宿倾造成的痛苦，再看蓝辞等人也是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
宿倾见众人这样，赶紧顺杆而上，抖着腔调可怜兮兮道：“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蓝辞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宿倾的脑袋，无奈道：“凌之，想放弃的时候就放弃，无论怎样，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宿倾不再装可怜了，很是郑重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家。”
***
这就是当年的“分席”事件了。
屋子里的众人此时都是心绪起伏、复杂难言。一开始听到宿倾受伤那么严重的时候，大家都担忧心疼；而后听到他们六个人相处场景时，在座的每个人在莞尔一笑的同时又都难掩羡慕——那样的岁月像是晕开了美好的阳光，单是转述都能暖到心坎里去；最后听到宿倾趁机夺回主动权，让小伙伴们不再追究她练功的事情，大家都沉默了。
因为之后还有第二次失败，那种惨烈的场景，观者看一次都是酷刑，何况当事人呢？！一想到第二年的宿倾又经历了一次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大家都说不好，宿倾练这个《九重天经》是否值得了。
“还好她熬过来了，现在也算值得。”松音轻声叹息。
“最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练成吧，那时候……她是怎么支撑自己熬过来的？”赫连瑾城前倾着上身，两只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说话的时候鼻尖一直酸酸的。
众人都沉默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保证后面绝对不会出现变故，最后自己一定能成功，何况《九重天经》，那个被列为世上有史以来不可能有正常人通过正规途径练成的邪功，一般修炼之前都会明白练成是侥幸，失败才是常态吧。那么，宿倾……她是如何克服那种绝望的？
明知不可能，偏向虎山行。
想到吕见的青城道教，燕绥突然问：“凌之可以给自己算命吧，所以能够知道以后……”她没说完就被松音的那不赞同地表情给止住了下文。
松音见燕绥突然不说了还看着自己，忙起身道歉：“在下失礼了，并非有意打断您的话。”
燕绥忙也起身回礼，摆手道：“松公子不必客气，只是不知道公子为何摇头？”
松音恭敬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青城教的创派祖师曾有教规流传下来，第一条就是凡是青城道教弟子，习得易经之术，卜天卜地卜世人，唯独不可卜自己。”
“这是为何？”燕绥想不通了，学算命却不能为自己卜卦，那有何用？
松音笑道：“青城道教每一卦都是为世人。”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燕绥恍然大悟，难怪……尽管当年堂姐燕飞与松漱之间的休夫一事人尽皆知，松音正是松漱的孙子，也是吕见的大弟子，但是乌木家在为当今皇上选武学师父的时候还是选了吕见，原来根由在这里——
青城道教，每一卦皆为世人。
为人君，一言一行皆为子民。
这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怪难怪……看来要想知道宿倾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只能问她自己了。
“后来呢？”燕绥想通之后，对宿倾的这些好友更是感兴趣了，她示意松音坐下，接着询问宿倾第二次练功失败时的故事。
松音看着对自己更加和颜悦色的燕绥，心中微暖。或许，我也不是那么潇洒，内心中还是想要融入众人之中的。想到此处又是一呆，难怪……难怪凌之去哪儿都会带着自己——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啊，自己又不是糯糯……
“对了，糯糯呢？”松音四下一看没找到糯糯。
梅妆答道：“槿瑟小姐带着糯糯去吴玥姐姐那儿了。”这是最好的安排了，这个时候是不能让糯糯去见宿倾的，倒不如让他去他娘亲那儿。
松音松了口气，虽然这次宿倾并没有高烧不退，烧酒也没用上，但是可不能再出乱子，要是宿倾醒来发现糯糯不见了，肯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至于第二次，那时候……”松音左右看看，竟发现当年自始至终在场的好像只有芭蕉姑娘了。因为宿倾每次闭关九个月，众人盘算好时间，在她闭关的时候离开瑜城去做别的事情了：蓝辞去了安京蓝家，琴莫在夏荷居，梅妆回了冬梅居，百里傒在九重天百里岛，自己去了青城山。他们知道宿倾出关、时长汀出事都是在尘埃落定之后了。
琴莫也想到当时的情况了，忙道：“当年我先回来的，还是我来讲吧。”他回到瑜城的时候虽然只赶上战局结束，但毕竟比其余几人看到的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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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一次宿倾闭关出事，琴莫等人将山洞石门用内力震碎了，为避免上一次的情形，宿倾也没有再修而是安装了一个木门。
巧就巧在这个木门上——领了暗杀任务的那伙人，找到了瑜城白府如是山，先是趁芭蕉不备迷晕了她，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启开了木门。杀手们后背贴着洞壁，小心翼翼往里面走，手中的刀不时变化着方位，以便应对可能的突袭。走了大约几十米左右，看到一座影壁，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半的人绕过影壁往前走，另一半留在原地静待。
绕过影壁的那一半，以为影壁后会是一个盘膝而坐的小孩子，却不料，洞府里空荡荡的：莫说打坐的人了，地上连个蒲团都没有；莫说蒲团了，整个洞里没有书桌、没有床榻、没有座椅，标准的家徒四壁，如果硬要说这儿有的，就是一方池塘了。
那池塘半亩大小，位于山腹正中，也不知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现挖的。众人已经顾不上探究了，因为奇怪的是，而今是春末夏初，江南明明已经艳阳高照了，纵使洞府内气温低一些，也不至于低到——池水结冰吧？！
看着那厚重的冰层，凉气慢慢攀上众人的后脊……这时，洞顶上突然有水滴滴下，不知道滴入了谁的领口中，那人怕不是以为宿倾正躲在暗处准备袭击，忙惨叫示警：“注意！小心有诈！”话音刚落，就见原本沉寂的冰层忽然崩裂，一个素白的影子，纤细如修竹一般，雨后春笋似的“噌”得从池子中一跃而起。
那影子四处游走，眨眼之间就将众人的包围冲撞出了一个大口子，飞身往洞外去了。
洞里众人先是目瞪口呆，后又倏忽回神，急冲冲追着影子去了。绕过影壁，见静待在原地的同伴也没了身影，这一半人更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
***
宿倾出了如是山，一眼就找到了芭蕉，赶至近前，弯腰搭在芭蕉颈间，感觉到指尖下面强劲儿的脉搏跳动，这才真正放了心。
放心之后，对那伙杀手倒是升起了几分感激，打定主意动手的时侯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
接下来的对战中，宿倾也的确处处手下留情，以致于在两方缠斗一刻钟后竟无人受伤。
只是宿倾手下留情了，对方却是打算将她一击毙命的，而今越是对打越是发觉这个小孩子竟然极难对付，心中都涌起心惊与不耐来，其中领头的一人喊道：“列阵！”
杀手们齐齐应声，动作极快地找准自己的位置，转眼就列出一个三角阵来——这所谓的“三角阵”不过是宿倾为之取的代号，她从没见过这般功夫，也没看出认出那些人是谁的门下，所以对于阵法的名字自然是无从得知。取名“三角阵”是因为那伙人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是三伙人，位列三个方向，最底层九个人，第二层六个人，第三层三个人，最顶层一个人，正是那个领头的。
三角阵形成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大箭头，众人配合得极默契，前进后退都能分毫不差。
宿倾倒是被这个阵法惊艳了一瞬，心中盘算着以后夭夭门可以借鉴，还没想完就见三角阵的那十九个人的十九把刀同时向着她的方向挑起，众人内力灌注刀尖，十九道内力齐发，形成一个箭头，以肉眼可见的浑重直刺过来。
宿倾左右避之不及，仗着轻功好，足尖猛点，直直腾起，躲开的同时就听见“轰隆”一声，如是山坍塌了一半，以影壁为界限，山洞外面的一半完全坍塌了。
“我的外室！”宿倾悲呼，喊完察觉不对，又改口道：“我的外间！”而后怒对众人道：“既如此，就休怪我认真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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