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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赠君名 火上浇油


  “你呢?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长这么矮啊?”尤异耸耸肩,像是甩掉了什么,随后问白芣。

  白芣也摇摇头,似要甩掉尤异带给他的忧愁,整理了一下思绪,才与他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尤异越听越是心惊,渐渐地,眼中现出心疼之色来,他道:“我当时帮你只是觉得你眼神干净,不像坏人,又听到追你之人口吐污言秽语,想来你应该是受到迫害的。哪里想到,你竟然受过这么多罪,唉……苦了你了。”

  白芣笑笑,眼中没有丝毫阴霾,道:“绝处逢生不是吗?我很感谢你,真的。”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诗,从来不曾有什么深刻体会,但是今夜,他却完完全全明白了此中的意味——他转过角门,撞上了一个黑影子,以为自己撞了南墙,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却不曾想……

  那是他的救赎。

  白芣目不转睛地看着尤异,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感动、感恩……和感愕。

  是的,感愕。

  尤异真真切切从白芣眼中看出了感愕。这个词也不是尤异编造的,而是出自三国魏时刘劭所著的《人物志-八观》。

  “凡此之类,徵见於外,不可奄违,虽欲违之,精色不从,感愕以明,虽变可知。”尤异喃喃道。

  白芣凑近他,听清了他在自言自语什么,顿时更加惊讶了:“这个‘感愕’是什么意思?”

  尤异随口答道:“表示惊讶。”

  “那这句话什么出处?”

  尤异答了。

  白芣赞叹:“尤兄,你懂得真多!”

  尤异漫不经心点头。

  白芣:“尤兄,你是不是考了状元之后辞官不做卖油去了?”

  尤异终于回神了,一脸茫然地左右看看,奇道:“你和谁说话呢?”

  白芣好气啊,还能和谁?附近就他们两个人,还能有鬼不成?!

  尤异见白芣一脸愤愤,忙致歉道:“小兄弟别生气,方才我走神了,抱歉。”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岔了,谁考上状元、辞官卖油了?”

  他说完见白芣还是盯着自己看,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道:“你是说我啊?”随后失笑,连连摆手,“贤弟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能考上状元。你是因为我方才说的那句话才想歪了吧,唉。”

  前一刻他还笑着否认,这一会儿却忽然落寞下来。

  白芣不知道那句出处勾起了他什么痛苦的往事了,自觉失言,便想要弥补:“尤兄,我不问了就是了,你莫要难过……”

  尤异却答了:“那是阿滟小姐教给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白芣微微一愣后连忙跟了上去。

  尤异背着一只手,走起路来倒与私塾先生有几分仿佛了。白芣跟在他身边,静静听他讲述卖油郎与花魁后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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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油郎在秦淮河岸相助了花魁小姐。

  花魁小姐道了谢,二人因此成为了相识。

  相识后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说,竟然发现世界小的很,他们原本就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姐住在思美人啊?思美人的油大多是从我家买的。”卖油郎将花魁送到思美人附近,望着不远处的大院子说道。

  阿滟两眼亮晶晶的:“真的吗?都有什么油呢?”

  “做饭用的油啊、掌灯用的油啊……”卖油郎掰着手指数给阿滟听,可是说了两个就顿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绞尽脑汁去想油还有什么别的用途,心中埋怨自己竟然连每天打交道的油的用途都能不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对面的姑娘笑得太好看了吧。他怔怔地说道:“炒菜的油啊、烧火的油……”

  阿滟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做饭的油不就包括炒菜的油了吗?还有烧火,谁家用油烧火啊?原来火上浇油真的有出处呀!哈哈!”

  卖油郎挠挠头,面颊上一阵涨红。

  阿滟见他害羞了,更是开心:“那我每日里看书作画用的油灯也是你家的油啦?”

  卖油郎小声道:“大约是的。”

  阿滟笑眯眯:“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呢。”

  卖油郎更是羞怯,低垂了头,声音更低了几分:“俺……我,我姓尤,在家排行第二,他们……他们都叫我尤二。”他活了十七岁了,每每被人调侃“尤二”的名字时都会憨憨一笑,并不在意,可是今夜却奇了,只是说给她听,就担心脏了她的耳朵。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笑话自己。

  尤二说不上为什么会意料之中,他只是知道,那样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做不出嘲讽的事情来。

  阿滟不仅没有笑话他,还进一步问他:“哪个油呢?烧火用的那个油吗?”说完就先笑倒了。

  尤二含笑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她两颊红扑扑的,被雪白的衣领衬得明艳非常。等她笑够了才柔声道:“小姐知道的,是‘尤其’的那个‘尤’。”

  阿滟笑着点头:“是了。”又问:“大名呢?”

  尤二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白了一瞬,抿了抿唇,低声道:“这就是大名了。”

  阿滟摆手:“这个名字配不上你,我送你一个可好?啊,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说你的名字不好听,而是说……嗯……不够气派,对了!就是不够好,配不上公子这般好人物。”

  像是寒风刮过,尤二觉得眼眶好像被风吹红了。

  “不好吗?你不要生气啊,我不说了。”阿滟见他神情不对,连忙道歉,“是我僭越了,请公子不要……”

  “我愿意!”尤二大声道,“请……请小姐……赐名。”他从不曾说这种文绉绉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说,他只是觉得无论怎么说好似都不能显出她在自己心中的尊贵来。

  阿滟见他没生气才又笑眯了双眼,纠正他道:“不是赐名哦,赐名太大了,与咱们的身份不符,这叫……赠名吧。”

  他却心道:赐名,最合适不过了。

  “‘尤’,这个字啊,有‘格外、更加’的意思。公子,你觉得配上个‘异’字如何?‘异’这个字,意为‘特别的、不同的’。”阿滟慢慢说与尤二听,等他听明白了才继续说道,“‘尤异’二字,有两个很好的意思。”

  “是什么?”尤二心道:她果然是善心人,赠的名字竟然还有两个很好的意思。一个就足够了,不,能得她赐名,就已经足够了。

  阿滟伸出一根葱管一般的细白手指,道:“其一呢,指政绩优异、卓异。《汉书-宣帝纪》中曾说,潁川太守黄霸,以治行尤异,秩中二千石。这是在夸奖那个官吏政绩好呢,是不是很厉害?”

  尤二点头:她真的好厉害!他形容不出的厉害,后来他专门学了连个词语来形容阿滟的厉害——引经据典、出口成诵。

  “还有呐,这第二嘛,就是指,珍异的物品。”阿滟又伸出一只手指,道,“《新唐书-元结传》中曾说,四方贡赋,争上尤异。”

  尤二不懂,但还是觉得好厉害。

  阿滟主动解释道:“就是说四方进贡来的都是奇珍异宝。”

  尤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怎么样?你可喜欢?”阿滟期待地看着尤二。

  尤二觉得点头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更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意,便后退一步,恭恭敬敬作揖道:“我,我喜欢得紧,多谢姑娘。”

  阿滟被他突如其来的作揖弄得哭笑不得,连忙一边示意侍女霜儿过去扶他,一边道:“公子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应该是我感谢公子才是,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说完福身行了一礼。

  尤异惊慌失措,几不曾跪下了,他催促霜儿道:“好姑娘,快扶起你家小姐来,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我……我当不起的!”

  阿滟和霜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对尤异的感激和欣赏之情来。霜儿也福身一礼,笑道:“公子应得的,您救了我家小姐,也救了我。就算磕头也都不为过的,何况只是福身行礼呢。今儿个不合适,这儿是前方就是思美人了,若要磕头恐怕被有心之人看去,故而,只能改日了,到时候,奴婢亲自磕头谢公子救命之恩。”

  见霜儿也行礼,尤异急得手足无措的,听了霜儿的话更是焦急:“姑娘言重了!不过是几个小混混,不值得一提的。再说了,就算没有我,小姐和姑娘会有惊无险的,因为这是在大宁啊,他们有贼心也没贼胆。”

  阿滟摇头,不像之前那样笑意盈盈的,而是郑重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我是思美人里的姑娘,今夜……若是被人调戏了去,即便身子清白,也不干净了。等楼里的妈妈知道了,小女子这条命也没了。”她还没接客,又被老鸨寄予厚望,倘若被人轻薄了,即便没有失-身,也不值钱了——老鸨在她身上花费了那么多银钱,如果结果是这样,肯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尤异听得脸色惨白。

  “所以,公子的确是救了小女子一命。”阿滟又郑重地行了一礼。

  尤异连忙回礼不迭。

  霜儿道:“姑娘,咱们进去吧,再晚了就不好了。”

  阿滟点头,轻轻抹去面上的泪水,含笑说道:“我叫阿滟。公子,若来思美人,且去双艳搂一见。”说完带着霜儿告辞离去。

  尤异站在桥上,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正月十五的天气是不是太寒冷了,他的鼻头红的厉害。

  ……

  ***

  “后来,我便常来思美人了。”尤异倚在墙壁上,轻声道。

  白芣心中闷得难受,这时候也想起来自己方才“感动、感激”之余那个所谓的“感愕”是因为什么了——他撞上尤异的时候,尤异正猫在暗处,与周围的漆黑融为一体,远看竟然浑然不觉。当时他不明白尤异躲在那儿所为何故,现在却完全明了了。

  他们现在就站在相撞的地方,站在这儿往双艳搂看去,正好能看见阿滟的房间;而这边黑得很,又僻静,鲜有人来,想来,双艳搂里的人不容易注意到这个拐角的暗处。

  他所谓的“常来思美人”,是不是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躲在暗处,遥遥望着双艳搂?

  白芣鼻尖一阵发酸。他努力想要提起一个轻松一点儿的话题,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道:“你的学识,都是阿滟姑娘教你的吗?”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是什么话头!

  没想到尤异却笑了:“是啊,都是她教的。有时候她和霜儿姑娘会出去游玩,游玩的时候必去我的油铺子,这些诗句啊、古书文章啊,都是那个时候教给我的。”

  那些场景恍然就在眼前:她背着手做教书先生状,摇头晃脑地说着书籍里的典故。侧着光,他看着她,像是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潋滟水光,更像是能够看到地老天荒。

  她却嬉笑地刮脸笑话他:“还说熟能生巧呢,你的油滴在外面啦!”

  他低头,就见自己往油葫芦里倒油,却倒在了外面。

  他讪讪地笑,她眉眼弯弯。

  阳光,洒在油上,洒在她背着的葱管一般的手上,洒在他看着她的心尖上。

  ……

  “你和她说罢。”白芣几乎是在祈求他了。

  尤异将头埋在膝头,看不清面目,声音也闷闷的:“本来就不配,何况现在……她已经有曹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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