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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看不懂 轰轰烈烈


  院子里沉寂又喧嚷。

  沉寂的是旁观的众人,他们听了宿倾这番话难免替阿滟感到羞臊,只是大家都是厚道人,所以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于是众人都避免去看阿滟,眼神游走的时候便注意到白芣、阿染和尤异都已面露愧色。

  喧嚷的是阿滟与大有的心,前者在宿倾说到“此时休得再提”的时候面色就一直白了下去,明明白白表示出了悔意;后者呜呜哭着,眼角眉梢却都是舒展的,谁都能看得出他因为有这样的门主而多么庆幸。

  “好了,莫要再哭了。”宿倾拍拍大有的肩头,安慰道,“以前不知道还以为你今年才十八岁呢,而今晓得了,弱冠之年也是大男子汉了,说吧,想要个什么样的弱冠礼?”

  大有只是摇头。

  宿倾解下腰间的荷包掂了掂,里面叮铃作响,她在大有面前抛起又接住,笑道:“你家门主还是有的治的,想要什么尽管说。”

  大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就再也哭不出来了,他蹲在地上,仰着头,用与神明祈愿一般的语气对宿倾道:“门主,我今年十八岁。”

  宿倾的目光停了一瞬,随后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阿滟,沉吟道:“可以。”

  “不可以!”阿滟终于忍不住大声疾呼出来,这一声极为凄厉,听得众人心头发麻、头皮发紧。

  阿滟趴跪在竹子旁,那只没有被捆住的手紧紧抠着地面,身子绷得很紧,两只眼睛急切地看着大有,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过往什么曹翕什么仇恨什么迁怒了,她只想要挽回自己的儿子,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否定了那两年,那比叫她死了还要痛苦。

  大有被她目中的深情所刺痛,但还是硬起心肠扭过头来对宿倾道:“门主,我想好了。”他认了,没有母子缘分就没有吧,人生缺点儿经历却可以保有骨气,这笔账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不!胡麻!胡麻,娘求你了,不要不认娘……”阿滟趴伏在地,痛哭失声。

  那哭声之凄凉,着实叫众人不忍猝听……只是,胡麻是谁?大有?大家将疑惑的目光对准大有,大有也是一脸茫然。

  尤异忽然长叹一声,喟然道:“阿滟小姐竟然还记得。”他转向不解的众人,解释道,“胡麻是大有幼时的名字。当年大有出生之后,我寻思着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只是你们也知道,我的名字还是阿滟小姐赠的,实在是不谙此道,何况……这孩子总归不与在下相干。”

  他叹息一声,面上有些感慨,“我询问阿滟小姐的意思,可是自从思美人大火之后阿滟小姐就已经不认人了,无论我怎么解释这件事,她都是听不懂的。不过,我问她的时候,她一直在摆弄一瓢黑芝麻,那是我用来提炼芝麻油的,我见了那芝麻,忽然灵光一闪,心道不若就叫芝麻吧,芝麻被称为八谷之冠,是粮油里面最珍贵的一种了。再后来又觉得芝麻显得小巧不大气,便改作了‘胡麻’。”

  寥寥几句话,道出了尤异当年对大有的珍视,也间接验证了阿滟潜意识里对大有的母子情——按理说,当年她已经痴傻了,不该记得这些才是,可是方才那一声“胡麻”,却是情深意切的。

  大有终究不是心硬的,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不敢亲近阿滟了。母子两个遥遥对视,当儿子的欲言又止,做母亲的眼泛泪花。

  “曹翕没有死?”宿倾凌空问了一句。

  阿滟随后应了一声:“嗯。”

  “嗯”完院子里的气氛就炸了,好多人结结巴巴急得找不到舌头,尤以郁聆因最明显,想说的太多,一张嘴就咬了舌尖。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郁聆因竟然有两颗尖利的虎牙,只是一下就把舌尖给咬破了。

  郁聆因锲而不舍,嘶哈嘶哈吸着凉气含混不清地问道:“侬……说,哈……曹翕……木死?嘶……”

  尤异也是大惊,奔过去扶起阿滟来,焦灼道:“阿滟小姐,这是真的吗?当年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弄错了?”他没有明问,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当年不是殉情吗?为什么曹翕没死?

  阿滟没有立刻回答,她怔愣地看着尤异,像是从来不曾见过他,更像是当年秦淮河初见,元宵灯下的记忆,昏黄而又温暖。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落到那般田地,所以从不曾设想,落魄悲凉之时,不离不弃的会是这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尤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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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异进过她的心里,她是要承认的,她为他取名、教他认字、为他念书、去他油铺、随他逛街……他们也是拥有过美好回忆的。只是,他太像大哥了,永远都是含笑看着她,眼神清澈又明亮,里面盛满了对她的疼爱、怜惜与尊重……独独没有男子看女子时的欲望、占有与欣赏。

  他是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卖油郎,她却是使君歌了汝更歌的红绶玲珑。

  她徘徊了。

  这个时候,阿滟遇到了曹翕。

  曹翕看她的时候,眼神是炽热的、浓烈的,像是炎炎烈日,生生把人看化了去。阿滟心道:这才是爱恋该有的模样。

  一如她的红绸,扬起、甩落,每一个动作都是酣畅淋漓的,每一次踮起脚尖都仿佛能够摘取星辰。

  她也听说过燕飞公主休夫再嫁的典故,甚至于,因为她在思美人里的特殊身份,她所知晓的内情要比一般市井之人多得多——比如说,燕飞公主与定国公宿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不过前者太过于骄傲,后者不善于表达。等二人的误会解除,还是能够再续前缘的。

  这个所谓的误会解除,只需要一句“我心悦汝”罢了。

  可是她与尤异不同,她不是那么骄傲,他也不是那么热爱。她想要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大概是安稳岁月吧。阿滟闭上了沿河的窗扉,从此心门只为曹翕而开。

  而今却与她讲,沿河看柳那一侧,尤异曾在角落守护她多年,而她开了心门的那一方,却是荆棘遍地、举步维艰。

  恍若隔世。

  ***

  尤异被阿滟看得脸都红了,阿滟却仍不自知——她想:人心真的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了,即便剖开了,也看不明白那些个弯弯绕绕。

  她看不懂尤异,直至今日也看不懂他守候自己二十余年所求是为义还是为情;也看不懂曹翕,再给她二十年她也想不明白他计划那一切是单纯想要摆脱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她也看不懂宿倾……她不想看懂他,他于自己而言太过强势,自己被他看得无从遮掩、想要逃走。但她明白,若想保住与大有的这份母子缘,只能坦诚地坦白。

  “那天夜里,被烧死的,不是曹翕。”阿滟将视线从尤异身上移开,看向宿倾。他是聪明人,她不必多说。

  果然,宿倾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完成了抽丝剥茧的全过程:“金蝉脱壳?”

  阿滟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不知道他设计这一出金蝉脱壳所为何意,我只是能确定,与我约定一起自焚殉情的,是曹翕;那天夜里来见我的,也是曹翕;起火后,死在我枕畔的,不是曹翕。”

  “我们饮了迷魂汤药,为的是杜绝任何求生的本能。汤药是他带来的。”阿滟声音缓慢而颤抖,“他是孝子,不愿违逆父母之命,但是他却深爱我,万般无奈之下,愿与我共赴黄泉以修得来生夫妻一场。我信了。”

  正合她意。

  阿滟一直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便是了:他们真心相爱,却不为世俗所容,不被亲人接纳,他们所做的一切抗争,俨然大宁版的刘兰芝与焦仲卿。

  阿滟是欣然赴死的,她爱曹翕,爱他们的爱情。

  后来却挣脱迷药清醒过来,原因说来好笑,她爱腹中的孩子。

  就是这一醒叫她发现了天崩地裂的残忍真相——与她并排躺在床上的,不是曹翕。

  她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爬向门边,看到了前来援救的尤异和霜儿。她的心落回了实地,却也同时气极攻了心昏迷过去……下楼的颠簸叫她清醒过来,她含恨指着她的闺房,想要说那里面那个死人,不是曹翕,只是终究后继无力再次昏迷。

  她如果知道自己那一指会害得霜儿丢了性命,她愿意自己生来就是无臂的——她宁愿一生活在泥泞里,也不愿面对霜儿为她丧了命、尤异因她受了伤的现实。

  阿滟疯了。

  ***

  “所以,你才会怨恨我吗?”大有声音平静,看向阿滟的目光,似怜悯又似失望。他终于明白宿倾为何没有容忍阿滟这一次的“无理取闹”了——她空有轰轰烈烈的愿望,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志。

  “不是怨恨。”阿滟摇着头,目光悲切而哀伤,“是迁怒也是依赖。”她惨然一笑,“你是我的儿子,却也是曹翕的儿子,你的存在提醒着我做错过什么,承受了什么样的代价,而这些代价,我全然挽回不了。”她能让霜儿死而复生吗,不能。

  “与此同时,你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位亲人。除了你,我一无所有。我能依靠你吗?也不能。我不配享受天伦之乐,也不配让你承欢膝下。”阿滟说得痛苦又快速。

  这是她的心魔,她绕道走了二十年,今日终要叫它重见天日。

  ……

  “我明白了。”大有站起身来,认真说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下换成阿滟欲言又止了。

  大有只是摇头:“我总要给你一个负责任的回答,不是吗。”

  阿滟痛苦地垂下头去。她没再看他了,她不知道他也没再看她了,他只是走到宿倾面前,与她讲:“门主,我想回家了,回去夭夭门,好好想一想。”

  宿倾道:“也好,还是给你半个月的假期……”她没有说完,因为眼角余光看到白英和白幕进了院子。

  “属下参见门主。”二人行礼。

  宿倾道:“免礼。”等他们二人起身,又笑着说道,“你们倒是来得快,染姑姑这封家书着实迅速。”

  这是今日宿倾第一个笑模样儿,众人看了只觉得天都蓝了,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就是一松。不过在白英开口后气氛又凝重起来了。

  “什么家书?属下并不曾收到瑜城的家书。”白英道。

  阿染也道:“少爷,我这家书还没来得及写。”昨夜她只顾着照顾阿滟了,哪里有功夫写家书。说完又问白英,“阿英,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英对阿染鞠躬问安:“见过母亲。我与妹妹此番回来是因为门里有事。”说到这儿白英就不再往下说了,别说阿染并不好奇夭夭门里的公事,就算真想听,这个儿子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看看,就连久别重逢也只是鞠个躬问个安罢了,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拉着手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啊!

  阿染想象了一下白英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场景,顿时一阵恶寒……要说儿子大了不合适,女儿也行啊,可是阿染在看向女儿的时候却直接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还是算了,这个女儿更是个不苟言笑的,与她哥哥一样,打小儿就不是可爱那一类的。

  她在这里腹诽,殊不知角落里的阿滟有多么羡慕。人都是这山看着那山高的吧,阿滟心道。

  “门主……”白幕开了个头儿,提醒宿倾他们有要事汇报。

  宿倾点头,起身道:“随我来。”

  三人走了,郁聆因缀在后面跟了上去,赫连瑾城一个愣神转眼就找不到表哥了,在江央的指点下急忙追了过去。江央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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