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萦瓷埙 恣意逍遥
众人一片哄笑，哄笑声中，郁聆因与苏景云换了座位。柳易向郁聆因抱抱拳谢了他的赞赏，继续往下说道：“这百花秋宴，用的材料皆是秋日之花，共有九九八十一种，九道一个系列，也就是九个系列。这打头的呢，是桂花，因那‘桂华秋皎洁’之意，这桂花自然是秋花中首屈一指的花中珍品；除此之外，第一系列的还有菊花、蟹爪兰、茑萝、蓝花楹、木芙蓉、白掌、月见、金铃花。这九种，合称‘桂菊兰萝楹，芙蓉白掌月见铃’。”
众人连连点头。
柳易停顿一刻，方道：“我这小师妹最是心灵手巧，曾用这菜名编了一曲百花秋宴夜宴歌，不若……咱们唱一曲以祝酒兴？”
“哼！臭显摆！”郁聆因刚小声说完就被江央捣了一下，他扭头看去，就见江央正瞪着他，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老实点儿，别没事找事儿！
郁聆因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侧转了身子不去理会江央，不过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那边柳易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众人齐齐行动起来：
楼阑亲自为酒开了泥封，沐侠酒的香气瞬间就弥散开来，渗进花香里，满满一抔香；
芭蕉搬了一把琴，琴旁燃了熏香，郁聆因看到那是最浅淡的静水香——也是，现在满屋子花香酒香，实在不用别的熏香了，而今焚香也不过是为了那份雅意罢了；
糯糯看得稀奇，在宿倾怀中坐直了身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众人行动——郁聆因顺着糯糯的目光看去，就见姬簌鸣正在调弄一件乐器，那乐器形状特别，郁聆因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那应该就是埙（xun,一声）了。姬簌鸣手中的埙，目测应该也是寻常陶土所制，圆滚滚的，圆胖身子上有六个孔，外表倒是特殊，不是常见的金油红色，而是景泰蓝色，上面绕满青花瓷花——估计糯糯就是被这埙的圆胖形状和亮丽色彩所吸引的。
果然，就听糯糯小声问宿倾：“爹爹，那是什么呀？”
宿倾答道：“那叫埙，是一种乐器。这种乐器起源于古代先民的劳动生产活动中，模仿鸟兽叫声而制作，用以诱捕猎物。”
糯糯听得仔细，听完似懂非懂点着头。
两人对面的姬簌鸣听了这话，挑眉向着宿倾挑挑大拇指，赞道：“门主好眼力！”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宿倾那边，郁聆因也走过去看。
姬簌鸣拿得小心，一双大手有力而松缓地托着那件埙，郁聆因心想，这埙自然是握不坏的，看姬簌鸣的样子，显然这是件别有韵意的物件。
姬簌鸣弯腰欠身给糯糯看，糯糯看看宿倾，然后回过头来看埙，郁聆因眼尖地注意到方才糯糯微微抬起想要触摸的小手已经放回宿倾胳膊上了。他有些跑题地想到，宿倾此人，还真不是一般人，他的细心、体贴、慎独、慎微，往往隐藏在很微小的细节里，不着痕迹却又教养满满。
姬簌鸣没注意到糯糯与宿倾之间的眼神交流，但却看到糯糯没有伸手去抢这一细节了，不由得笑道：“这娃娃有趣，好孩子！我这埙，因为生的好看，每每取出来都会被小孩子抢夺，讨厌得很，那些小脏手混乱去摸去搂，看得我恨不能一人一刀叫他们长长教训！”
他说得凶神恶煞的，一边说还一边做着拿刀劈砍的动作，糯糯仰着头看到，嘴角咧了两下，小身子往宿倾怀里缩了缩。
姬簌鸣看到了，更是开怀，他伸手去拉糯糯的小手，还没触到就被一股力量微微反弹了回来，姬簌鸣楞了一下，再看宿倾，见他还是平眉顺目地饮着花茶，仿佛对这一切无所知觉，不由笑了：“门主，看您防范的，我还能欺负他不成？”话虽如此说，他再次伸手去拉糯糯的时候还是请示了一番：“小娃娃，让叔叔看看你的手好不好？”
糯糯想了想，点头道：“好。”说完伸手给姬簌鸣。
姬簌鸣蹲下来，大手拉小手，看了糯糯的掌心，满意点头：“好干净的娃娃！来，我的萦瓷埙借给你看！”他说完将那件乐器递给了糯糯。
宿倾道：“看看吧。”
糯糯开开心心接了过来，两只小手捧着，手肘没有离开宿倾的胳膊，所以看上去很是平稳。
郁聆因问道：“这件乐器名叫萦瓷埙吗？为什么？”“瓷”这个字还好说，埙上满是青花瓷花；那个“萦”字作何解释？难道是“萦满青花瓷”之意？还是……郁聆因看看站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布菜的仲凝，他记得仲凝的表字“萦蕊”中正有一个“萦”字。
“因为我字萦系啊！”姬簌鸣没有抬头，随口答道，“出自诗人马钰那首《恣逍遥-赠韩守玄》中的首句，恣意逍遥，逍遥恣意。逍遥自在无萦系。”
郁聆因笑了，这人得是多么热爱“恣意逍遥”啊！不过，这个表字的出处还真是符合姬簌鸣给他的印象。
这个时候，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郁聆因扭头去看，见柳易拿了支笛子，看样子是要吹笛伴奏了，不由得奇道：“不是他唱吗？”
姬簌鸣瞥了一眼，摇头道：“自然不是，这唱曲的，该是仲凝。”
“仲凝小姐会唱？！”郁聆因瞪大了眼睛，表示不信，这怎么可能！仲凝连话都说不好还会唱曲？！
姬簌鸣终于不逗糯糯了，抬头道：“为什么不会？这曲子本就是仲凝所作，她不唱谁来唱？八十一种花名呢，谁又能记得！”后面又说了句什么，郁聆因没怎么听清。宿倾却是抬头，眼神在姬簌鸣和仲凝身上打了个转儿。
“不不不……”几人旁边有个蚊子一般的声音传来，正是仲凝，“二师兄，我不唱的。是五师哥代我唱。”
“你……”姬簌鸣嚯地站起身来，盯着仲凝说不出话来。
“二师兄……可以帮五师哥伴奏吗？”仲凝期冀地看着姬簌鸣，“师哥怜惜我，练了好久。”
郁聆因眯了眯眼，饶有兴趣地看姬簌鸣怎么回答。他虽然不知道这师兄师妹三个有什么瓜葛，但是却能听得出来——姬簌鸣称呼仲凝的时候，用了全部的名姓；仲凝称呼姬簌鸣为“二师兄”，但是称呼柳易却是“五师哥”——在他们九重天百里岛，师兄弟妹之间，称呼多是“师兄师妹”，很少有这种“师哥”相较更加亲切亲密的称呼……
郁聆因转着眼珠看热闹。
姬簌鸣绷着脸，问仲凝：“他会唱吗？”
仲凝以为姬簌鸣松口了，连忙欣喜道：“会的，师哥唱得比我还好呢！我……我只能在独处的时候唱，当着人的面是不成的……”
她害羞道，他沉默点了头。
仲凝欢喜离开了，走去那边给柳易说话去了，看样子是去说姬簌鸣要为柳易伴奏的事情了，因为郁聆因看到柳易听了仲凝的话之后举起手里的笛子向着姬簌鸣示意了一下，而姬簌鸣也颔首示意，只是姬簌鸣扭回头来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哎，兄弟，不乐意就明说嘛，做什么委曲求全？”郁聆因捣捣姬簌鸣，道。
“没有。”姬簌鸣生硬回答，看向那件萦瓷埙的目光有些不善。
糯糯小心捧起萦瓷埙递给姬簌鸣，姬簌鸣伸手接过，这次下手明显重了几分。
“咱们开始吧？”柳易招呼众人道。
众人重又归座。
“需要伴舞吗？”不等柳易开始，门口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大家扭头去看，眼前就是一亮。
那是一名女子，水一般的女子。她一身绿水锦绣上衣，一件海色波纹长裙，整个人像是站在水面上，也像是长在水窝里，波光粼粼，极是婉转。
她走过来的时候，众人更是惊叹：那一把小蛮腰，柔柔转转，轻轻盈盈，不堪一握而又动人心魄。观她面容，更是少见的好肤色，水嫩粉白、吹弹可破。浅眉妙目、小鼻子小嘴，无一处不小巧，无一处不美好。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古人诚不欺吾。
好一个妙人！
众人目不转睛看她衣袖带水地缓缓走来，如同分开水幕，仿若划开春水，端的是心神飘荡，心头如水。
“何衾，拜见门主。”她怀抱琵琶盈盈下拜。
宿倾笑道：“起吧。”又道，“袖水一向可好？糯糯说好漂亮的小姐姐呢。”
何衾对着宿倾怀里的糯糯福了福身，笑着问好：“见过小主子，属下一向都好。”
糯糯羞红了脸，捂着脸蛋藏进了宿倾怀里，宿倾揉揉他的小脑袋，对何衾道：“袖水坐吧……哦，是了，袖水可是要起舞？”
何衾环视一周，目光在楼阑身上顿了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移开，最后放在柳易身上，道：“不知柳公子意下如何？”
柳易拱手一礼：“在下自是求之不得。”
……
琴声响起，两个节拍过后，笛声亦起。
悠扬的旋律慢慢升起，如同弯月东升于水面，正是一曲“秋皎洁”。同一时刻，何衾手中琴弦拨弄，琵琶声渐渐渗透进来，不等众人赞一声好曲，就被眼前之景给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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