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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更适合 纸上谈兵


  宿倾没有接话,只是听她讲。

  何衾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踱步到路边,撩起裙摆坐在石阶上,仰着头看宿倾的方向,眼神放空着,空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门主担心我羡慕他对花家小姐的感情对吧,您大可放心,我不会……不仅不会,还很是讨厌。单纯的讨厌,不是嫉妒的讨厌。”

  宿倾没有问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何衾也没有解释,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以前吧,我听说江湖上出了个痴情种子,明明是一代豪侠却英雄难过美人关,栽在了花家女子手里。先是定亲,随后大张旗鼓建园子,星邑城弄出那样大的动静来。再后来,花家小姐病故了,那情痴之人便像是失了魂魄,急头白脸地跑去花家,将将见了未婚妻的尸身一面便大病过去了。”

  “接下来更是了不得……”何衾想要说得戏谑,却怎么都不在味儿上,到最后也只能用了自嘲的语气,“他病好后,人家也下了葬。于是他便三媒六聘娶了她的灵位回来,高头大马、红绸喜灯,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他和她的牌位,办了一场足以叫全天下都侧目的大婚典礼。”

  如果按照这个路数讲下去,何衾该是爱他痴情的。然而她说了不是,那么想来后续便是转折了。宿倾想着。果然,何衾道:“无用功罢了,热闹得令人心凉。”

  “再后来,天下第一豪侠楼星阑便死了。”何衾的话更是令人后背发凉,“剩下的搂阑此人,再不是豪侠,只是一个怨夫。他心死了大半,活下来的只是缺心少肺的行尸走肉。”

  何衾说得一板一眼的,字字句句一针见血:“颓废、堕落、酗酒、萎靡……门主,我实在看不起这样的人。”她转脸对宿倾道,“当年,您坐戛竹舫的船过来,说要拜山头,为文书的桂殿秋开路。后来我才知道您是要来拜访楼星阑……您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觉得我脑袋被驴踢了?”宿倾反问。

  “啊?”一直绷着一根弦气势汹汹的何衾就这样被宿倾天外飞仙的一个问句给泄了气,她愣了好久,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宿倾任凭她笑,等她笑了足有小一刻钟笑得脸都酸了的时候才道:“我向来都是尊重你们的,你若心意已决,我定然不会阻挠,所以,袖水啊,你不必这么绷着,你累我看着也累。”

  何衾身子一僵,垂着头没有说话,看着地面青砖缝隙的眼睛却有些糊了。

  宿倾摸摸她的发髻,怅惘道:“傻姑娘,我晓得你的心意了。”

  “门主,我……”何衾咬着嘴唇,抬头看宿倾,艰难说道,“我真不是耍心机,我只是……我……”她知道自己的紧张还是没瞒住宿倾,也明白这一幕肯定勾起门主一些不好的回忆了,只是,她真的不同于半年前的青锁青初,她没想过浑水摸鱼,更没有盲目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瞒天过海。

  “我只是心里没底。”何衾终于塌了肩膀,苦涩说道。她再怎么坚强,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足够好就可以的。更何况,搂阑的心河蚌一般,她撬了好久却只是徒劳。

  宿倾笑了一声,坐在何衾身边,道:“我觉得,你比花六月更适合星阑。”

  “啊?”何衾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

  宿倾重重点头:“我查过花家这位长房嫡女,她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温顺、文静。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江湖,当然也不适合七星楼。”

  “原来是这个不适合。”何衾有些失望。

  “傻话。”宿倾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晓得,往往这种不适合才是致命的。人啊,都不是阶段性存在的,今天的选择总会影响到明天、明年甚至是余生。”

  何衾坐正了身子,认真听宿倾说话。

  宿倾眼望着远方,并没有看她,声音沉静而悠长:“十几年前的星阑,少年英雄,征战江湖,遇见一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佳人,顿觉这便是毕生所求了。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不合适,在最初的时候也都会你侬我侬、蜜里调油,这并不稀奇。而花家小姐亡于这段感情最美好最热烈的时期,更是给两人的爱情蒙上了一层凄美绝艳的轻纱。星阑念念不忘甚至颓唐放纵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到这儿,何衾点头应是:“我理解他,只是看不上他的不负责任。”堕落并不是搂阑一个人的事,他这样做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辜负了七星楼的徒弟们。

  宿倾笑了,接着何衾的话往下说:“所以我才说花家小姐不适合他。”

  “门主您这么说是因为花家姐姐病故前没有留下什么激励他的话吗?还是说她既然选择了江湖侠士,就应该身体强健,不该突染急病?”何衾好奇问道。

  宿倾意味深长地看了何衾良久,扶额喟叹道:“我曾听人讲,这爱恋中的人啊,大多是没什么逻辑可言的,之前我并不肯信,而今见了你,不得不信了。”

  “门主……”何衾又急又窘,这话怎么说的,自己可是夭夭门司掌兵士的香主啊,若是失了逻辑,岂不是失职之至!

  宿倾没有轻飘飘放过她,而是直接问道:“何袖水,你现在的状态能上战场吗?上了战场,又能对战几人?”

  何衾面上有些红白,但还是底气十足地大声应战:“属下可战,三万有余!”

  “不够。”宿倾道。

  何衾握紧拳头,咬着腮帮子,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阵才又掷地有声地说道:“一个月后,绿夭堂水兵部,应战五万军士!”

  “好!”宿倾满意点头,为何衾鼓掌叫好。

  何衾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却是明亮而炯炯,她眼底再不见躲闪与犹疑,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信心。她激动而兴奋,血液里都是征战的因子:“门主,最近要打仗了吗?”

  宿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罕见地用了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谁知道呢,但愿不会。”又补充道,“不过,倘若真有那天,何袖水你的五万之数,万不可食言才是。”

  何衾不会料到在不远的将来,真的会有这样一天,但此时她本能地应承了下来:“门主放心,属下决不食言!”

  宿倾满意点头,直到这时,才将她的想法与何衾完完整整说了:“我之所以说花家小姐不适合星阑,不是因为她染了疾病并因此病逝,而是因为,变故发生之后,星阑垮了,不仅垮了,还失去了原本的心志与豪情。”

  何衾愣住了,脑海中忽然有烟火绽开,炸得她一阵通透与震撼。她觉得自己嘴唇发干,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声音。

  宿倾又道:“那个时候的星阑,也不过是一个折马美人关的傻小子,他以为看到的桃花面便是常相伴了,实际上呢,花六月只是温顺娴静的闺秀罢了,他爱上她,失了斗志心、埋了江湖情,在失去后自然惶惶然不可终日。但实际上呢,搂阑此人,生于江湖系于江湖,他的心魂都是江湖的,真要是离了这江湖,他就不是他了,连个缺心少肺的行尸走肉也不是。”

  “那我……”何衾想问却着实问不出口也不敢问出口。

  宿倾很干脆地安了她的心:“你与星阑,也算恨不相逢年少时,所幸,现在还来得及。”

  何衾心里甜滋滋的,可还是口是心非问道:“门主不是说‘只见佳人情深深,不见官人意切切’吗,怎么这会子又说还来得及了……”

  宿倾好笑地看着何衾的羞赧模样,道:“逗你罢了,那时候不是担心你误入歧途么。再说,你也没信啊。”顿了顿又笑,“换做谁也不信,星阑弹琴你起舞,配合得那般默契,要说没有心有灵犀岂不是睁眼瞎话。”

  宿倾说完站起身来,一边往园子里走一边说道:“好了,你们的事我会尽力帮衬,同时,袖水你也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万不可堕了志气。”

  何衾福身,恭敬应声:“属下铭记。”

  ***

  苏景云听完宿倾与何衾的谈话,沉默片刻,问道:“凌之,你可曾为我师父与何小姐卜卦?”

  宿倾摇摇头,觉得没有必要:“不必吧,他们二人,而今都是孑然一身,眼前最大的阻碍也不过一层窗户纸而已。”

  苏景云却并不这样想,他停住脚步,扭头去看灯火通明的七星楼,道:“今晚师父一反常态,邀请大家去了月阑阁,看样子是要了结他与何姑娘的感情了,凌之,你不担心吗?”他看着宿倾,眼神落上又滑走,宿倾感觉自己像是被月光拂过了。

  “不担心。”宿倾耸耸肩,胸有成竹道,“我了解袖水,她既然认定了星阑对她有意,便绝对不会轻言放弃。只要志气尚在,转机就不会消亡。”

  苏景云尤其喜欢宿倾说话时的样子,他的声音浅浅的,流水一般;他的眼睛清清透透的,灵动极了;而他的唇,小巧而精致……苏景云慌乱转移开了视线,匆忙问了个问题:“凌之很懂感情吗?”问完又后悔了,宿凌之,没有情根的宿凌之,这样的问题于他而言着实唐突。

  “不懂啊,不过我懂人性。”宿倾一本正经说完又没忍住笑了,摆手道,“开玩笑,情感一事也好,人性一事也罢,都不敢说‘懂得’二字,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以己度人、将心比心。”

  苏景云注视着他的双目,凤枝瞳子明亮而水润,染了星光后更是昳丽,足叫观者心神沉迷醺醺欲醉。看着看着,宿倾皱了眉,苏景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起了褶皱:“怎么了?凉吗?”他说着去解自己外面的罩衫,想要给宿倾披上。

  宿倾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笑道:“云绮忘了,我内力属水,更是寒水之凌,岂会畏惧这秋日清凉。”她看着苏景云的拂霓裳,笑意更深,“拂霓裳要出新品了,过些日子我叫属下送些来给你。”她看见苏景云这一身装扮的时候忽然有了灵感,技痒起来,想着得空要完善一下拂霓裳。

  苏景云虽然知道卖拂霓裳的疏影布庄是夭夭门的产业,却不知道这设计拂霓裳的正是宿倾,所以听了这话很有些迷茫,而宿倾也没有细说,只是笑称:“你穿这料子看上去极是赏心悦目,所以趁着疏影还没被陪嫁出去,我借花献佛好了。”她曾许诺等花洵美出嫁,疏影布庄要陪嫁的,所以才有此言。

  苏景云垂头看自己这身衣服,也笑:“我已是习惯这料子,穿着很自在……”他看着宿倾认真道,“贤弟若送,在下就先谢过了。”

  宿倾摇头,继续往前走。苏景云追上,仍是问她方才缘何皱眉。

  宿倾想了想,才道:“想起蘅芜了。”

  “哦?陛下身边的蘅芜?为何?”

  “我只是听闻,做不得准,却觉得这个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而今云绮问了,我一说云绮一听,过耳忘却便是。”宿倾微微蹙着眉,郑重道,“蘅芜曾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那人是宫女子出身。后来,那女子早亡,蘅芜也曾如星阑一般痛不欲生。再后来,蘅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细心却话唠……或者说,话唠却细心。”

  苏景云想到今日所见到的蘅芜的模样,与以往在昭和宫时并不不同,他很难想到这样一个嘻嘻哈哈不停嘴的人还经历过那样的伤痛,也想不到一个失去青梅再无所爱的人能开解了姬簌鸣。

  “凌之,既然这样,那蘅芜对我姬师兄所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算是纸上谈兵,可也是旁观者清。大概蘅芜原本就是这样打算与那名女子相处的,只是她走得早,不曾有此福分。”

  细心却话唠……话唠却细心。

  苏景云研磨着这句话,忽然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以己度人、将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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