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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斗酒夜 剑舞霜花


  苏景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微笑起来,手里拍开泥封,同样一饮而尽,酒水洒落前襟,艳红了唇。那红唇轻启:“那就舍命陪君子了!”

  宿倾与苏景云相视而笑。

  这时,门帘轻响,托着托盘的丫头们鱼贯而入,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其中一个小丫头,正是之前聆听菜名的那个,她福身行礼后,指了桌上的两盘花菜道:“这是厨下留给宿公子的,说是宿小公子特意嘱咐了,要留给您的。”

  宿倾看看那菜,知道是百花秋宴上的,又听她说“宿小公子”,知道这是糯糯给自己留的,不禁笑了:“那孩子姓吴,虽是我儿子,却不是‘宿’姓。”

  小丫头吃惊道:“公子将儿子送人了吗?”

  宿倾一怔后便是大笑,摆手道:“哪里的话,这样孝顺的宝贝儿子,谁会舍得送人……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先前还想着要做这件事的,险些忘了。”她招手唤过一个小厮来,道,“麻烦小哥给拿套笔墨过来。”

  一边的小丫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宿倾道:“宿公子,您若要笔墨,吩咐奴婢也可以啊。”

  “还有抢活干的?”宿倾笑道,“我是想要麻烦姑娘去趟后院呢。”

  小丫头连连点头:“公子请讲。”

  宿倾道:“请姑娘和芭蕉说,今夜我不回去了,让她不必留门,照顾好糯糯。”

  小丫头点头乐滋滋去了。

  宿倾继续与那小厮说话,苏景云隐隐猜到宿倾要做什么,等宿倾说完又补充道:“苏木,去我书房,取那套透碧霄来。”

  小厮领命而去。

  宿倾长长“哦”了一声,了然道:“原来这小厮是云绮的长随。”这小厮名叫苏木,听来该是苏家的家生子。

  苏景云点头。

  宿倾又道:“原来桂殿秋里那套透碧霄在云绮手里。”文书的桂殿秋里有一套文房四宝,是碧玉所制,那玉水头极好,透而润,美若碧霄。宿倾最是喜欢这种干净大方的翠色,一见之后再难忘怀。

  苏景云仍是笑着点头,递给宿倾一只碧玉。那斗四四方方的,看着很是墩壮厚实。玉斗四面雕刻浮雕,一面是红顶黑颈的灵鹤,算上玉斗的颜色,黑、红、白、绿,竟是少见的四色翡翠;相邻的左右两面刻着四个字,细看才知不是常见的吉祥话,而是颇具哲理的先贤观点,分别是老子的‘涤除玄鉴’和宗炳的“澄怀观道”;最后一面,也就是那黑颈鹤正对着的那一面,则是一名男子,端坐竹林,把酒望天。

  宿倾看得又惊又喜,转着这只手工极为精湛的碧玉斗爱不释手。

  苏景云笑她:“世人常说,隽城有个‘暮色四合’,乃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藏宝库,宝库中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在下更听说,若在暮色四合时入库,不点灯盏,可观珠光宝气,星辰亦不如也。凡此传闻,不一而足,吾辈甚是向往,只是今日见了这宝库的主人,不由得担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了。”

  宿倾丝毫不在意他的调侃,反而“大言不惭”认了:“我那暮色四合里的宝物,都是这么来的啊。怎么,云绮兄不知道吗?”她无辜反问,手上还把那碧玉斗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好像要占为己有一般。

  苏景云又是一阵笑,弯着眼睛道:“你喜欢拿去便是,透碧霄也送你。”

  宿倾伸了个懒腰,做了个吝啬表情,笑道:“还是算了,留在云绮这里我还能讨杯酒喝,若进了我手,只能束之高阁了。”

  苏景云笑了一会儿,为他斟满酒,举杯致意的时候忽然认真道:“我有的,你若要,都可以拿去。”

  宿倾心头一颤,不知为何眼眶莫名湿了一瞬,她心底的不安更加浓郁了:这次再见,苏景云总给她一种朝不保夕之感,仿佛他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剩下的只有一一告别了。

  宿倾刚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搂阑所说的他要问自己的问题又是什么,还不等开口就又听苏景云道:“今日之言,三生有效。”

  宿倾喉间一堵,说不出话了。

  苏景云又转了话锋,挑眉问道:“凌之,斗酒否?”

  “好!”宿倾想着等他醉了,兴许就愿意说了,便应了一声,起身取过酒坛子来,一人一边码放好。

  苏景云看着他摆酒,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出神,仿佛从此刻看到了地老天荒,直到宿倾排完酒连叫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才十坛?凌之这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你自己?”

  宿倾没料到苏景云的酒量如此之大,她方才饮了一坛子玄霜临云,知道这酒听上去素素淡淡的,可是下了肚才知厉害——霜酒入肠,宛若火折子扔在加了油的干柴上,怎一个干柴烈火外加火上浇油!嘶啦啦一路奔腾而下,仿若火舌燎原,直教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去。

  遇到对手了。宿倾眼睛眯了一下,沉吟道:“云绮能饮几坛?”

  苏景云往后一倚,广袖挥过,豪迈道:“千杯不醉,自然千杯起步。”

  宿倾被他勾起了好胜心,又隐隐有着棋逢对手的欣喜,便也豪爽道:“既如此,咱们试过便知。”

  小厮苏木进来,听见这话,先将手里的文房四宝放在一边的书案上,随后去了北墙边的一处阁子旁,拉开柜门,从里面捧了更多的玄霜临云出来,一一摆放在二人脚边。

  苏景云与宿倾各自开酒,红绸挑开,泥封除去,香郁的酒气弥散开来。酒色清亮,霜花一般,随着酒坛的倾倒渐渐荡开涟漪。酒入玉斗,碧波荡漾,衬得那玉斗上把酒问天的男子生动起来,长袍广袖、风入竹林;相对的黑颈鹤,红顶如脂、黑颈若墨,活灵活现若振翅欲飞。

  “叮”一声脆响,二人酒杯相对,碰了一下,道一声“干”后饮尽。

  苏木过来斟酒,却被苏景云摆手支开,苏景云道:“你去吧,这里不用人侍候了。”

  苏木迟疑了一下,眼神在宿倾周身一过,终究没有说话,躬身退下了。

  “云绮,你有心事?”宿倾突然问。

  苏景云僵了一下,垂眸看酒樽,摇头又点头,最后方道:“凌之有没有遇到过取舍艰难的烦心事?”

  “自然是有的。”宿倾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托着下巴,缓缓说道,“人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取舍。”

  “忠孝之事呢?”苏景云追问。

  “忠孝不能双全?”宿倾问得更具体了些,见他点头,也没再细问,认真考虑后说道,“那就忠于自己好了。”

  “我若想忠孝两全呢。”苏景云执拗问道,手中满酒又是一饮而尽。

  宿倾看他自相矛盾,颇有些单纯的可爱,只是她笑不出来,也没有拆穿,而是又认认真真想了好久,久到苏景云已经喝完一坛子了,才道:“那便都不选。”

  苏景云手上一顿,愣愣看他。

  宿倾任他看着,慢条斯理饮尽了自己那一坛,将空酒坛放在地上,又捡起一坛子来,一边拆封一边道:“不破不立。”她看他,声音轻缓,仿佛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我想吃蟹黄也想吃柿子,可是二者一起吃定会上吐下泻”。

  “既如此,那就一样也不吃。”宿倾道,“云绮,我不晓得你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你且记得,不要被生活推着走。如果进退不得,不若跳出来。”

  “跳出来?”这次换做苏景云喃喃。

  “嗯。跳出那个包围圈,做个旁观者,不要急着下决定。”宿倾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忠孝二字,并不是一概而论的,倘若真的难以取舍,不妨等一等,等形势变化,等转机来临。”

  苏景云有好一会儿没再问了,再开口时情绪明显起了变化,宿倾听他终于不再用那种“交代后事”的语气说话了,顿觉心头一松。

  “凌之爱看剑舞吗?”苏景云问。

  弦歌雅意,宿倾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追着他确认道:“云绮会舞剑吗?”

  苏景云笑了,丹凤眼中华意陡生,一抹风华绝代被他随手拈来。他欠身去拿自己的佩剑却发现有一柄长剑横在面前。

  “鹤灵剑?”苏景云接过,伸手抚过剑身,乌金粼粼、寒意四溢。

  “好!”他赞了声好,反手执剑,长身而立,含笑看他,“一支舞,三坛酒。”说完抬袖,双手于胸前并起,若大礼一般的起势,广袖散开,风流从他背后升起。

  他带剑起舞,剑鸣声声,清越而空灵,然而终不及他飞起时的潇洒;长剑划过,夜色被它斫开,一半归入黑暗,另一半却明若白昼。

  鲜明夺云绮。

  苏景云这个字,仍是谦逊了。

  白衣纷飞之中,一双手出了那漩涡,拎起酒坛,仰头入喉。酒水在他面颊旁炸开霜花,隐隐比肩剑光。

  他恍若不觉。饮罢丢开,酒坛滴溜溜旋转坠落,看上去去势不减然而却安稳着陆。

  宿倾情不自禁叫了声好!

  苏景云回眸看他,眉宇间颇有些耐人寻味:这就好了?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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