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周悟野 红粉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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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凌园。
周瀛抬脚刚要迈进院子，一打眼就看到了“凌园”这个院名，脚步顿时一滞，眉头蹙得更紧了，眼角余光瞥着身边的小厮，语气不善：“这是韶光的院落？”
小厮躬身回答：“正是。”
周瀛下气噎住了上气，面上更是僵硬，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身后的小厮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道：韶光姑娘真是无孔不入地要表现自己是宿九爷的人啊，至于吗，哪怕你叫个“倾园”也好啊，偏偏叫了个“凌园”，一个不提防好像一脚踏进陵园似的！想罢抬头看看周瀛的背影，心说还没见面，宿九爷就给了自家主子一个下马威啊。只不过人家还真不是故意的，没见人家自己就在这院子里么。
小厮心中腹诽，脚下却是不停，几步转过影壁就已经将正院院中的情景收入眼底：院子偏东边的地方，有一棵壮硕的桔子树，那树枝叶茂密，黄果累累，黄绿色彩相间极为美丽。树下蹲着一组石桌石凳。西北方向的位置上摆着一张摇椅，摇椅上坐着一名男子，那男子一身白底墨竹长衣，浅淡的眉眼，鼻梁高挺，下颌宽大，长相极是寻常，只这抬眼闭眼的间隔，好似便已经忘了这人是何模样。
这小厮一直都是凭借宿倾那双略带湛蓝的凤枝双目来分辨这位宿九爷的，今朝才恍惚发现，即便这时宿倾闭了双眼，他隔得也远，可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宿倾：相较于自家主子那种邪魅如妖的气场，宿倾的气场平淡却强大，完美诠释了那个“静水流深”的意境。
小厮轻步上前，等周瀛坐在石凳上，便静静站在周瀛身后。刚站定就闻到桔子清甜鲜香的味道，整个人也精神了些。不等再深嗅，就听周瀛已经开口了。
“宿凌之。”
“周悟野。”宿倾睁眼，微微颔首。
“久仰。”周瀛面无表情。
“久仰。”宿倾淡淡一笑。
两句问候过后，甚至不曾问寒暄，院子里便静了下来。
凉凉的秋风滑过，头顶上桔子树的芳香从浓郁中更添清冽，绿叶沙沙的，偶有轻轻的桫椤声响起，约是那叶子蹭过金桔。
小厮鼓着腮帮子，差点儿喷笑出来。暗忖你们怎么这么幼稚，竟是谁也不肯多说半句去，殊不知“久仰”该是“久仰久仰”才对！搭了一句又不往下说了，这是在玩“谁先说话谁是输家”吗。哈哈哈。
“卟~”这小厮终究没忍住，笑意从闭紧的嘴巴里溢出声来，这一声转了调调，颇有几分……不雅。
周瀛侧脸眼神不善地看过来。
小厮脚下一软。
宿倾一手指尖点着石桌，另一只手似是而非地遮在鼻尖，闭了口气转着大眼珠看向小厮。
小厮哭丧了脸：“山主，九爷，小的真没放屁！”
周瀛：……
宿倾似笑非笑看了周瀛一眼，周瀛面色略微发涨，眼角有青色闪过，倒是为他那张绝色面容增色几分生动。宿倾看得眼前一亮，挑眉细细打量着周瀛的面容：他三十多岁年纪，正是男子最有魅力的年华；下巴略尖，脸型极是好看，是那种横看侧看都精致无瑕的好看；一双柳叶眉，狭长而美艳，眉梢微微勾起，极显风情；双目不大，却是标准的挑花眼，眸中莹莹润润的，像是汪了一汪桃花潭水，被他盯着看的人，恨不能溺死在那汪潭水里；鼻梁中高，如山岚秀挺；两瓣红唇颜色稍淡，却像是浸了一滴梨花白，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心里抓挠着想要凑过去细看细品一般。
极美极艳。
气质却是阴凉。
周瀛右边眼下有一颗小巧的泪痣，不打眼，却硬生生将他那一脸的柔美转做了冷艳，除非单看他的五官，否则触目所及肯定是他面上那种奇异而叫人心生忌惮的阴凉之气。
此时周瀛因为自己家小厮不着调的反应略显尴尬，面上增了一二分红润与紫涨，倒是化解了那颗嫣红泪痣营造的诡异气场，叫他整个人生动起来。
周瀛将手里的茶杯顿在石桌上，胸口起伏，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来美艳无双，也素来被人盯着看惯了的，那些个或觊觎或赞叹或厌恶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早已司空见惯，在他成为瀛洲山主之后，这样的眼光已经所剩无几了，谁人不知，瀛洲山主是个邪魔性子，莫要说盯着他看了，就是眼神放得时间地点不对都能被他修理得非死即残。只是他容颜昳丽，见过的人都难以别开眼去，活像被他摄了魂魄去一样，久而久之，便发展成很少有人敢看周瀛了，甚至于，一听见这个名字便下意识低下头去，心中暗暗祈祷快叫这红粉骷髅离了眼前才好。
红粉骷髅，周瀛最是厌恶这个诨号，原本他自称“活骷髅”的——他的表字正是取自一首名为《锦堂春-活骷髅》的诗词“放下尘劳，悟明心地，凌风飘荡野云收。江山静，太虚空廓，星月照瀛洲。”——谁知因这绝色美貌竟“以讹传讹”变成了“红粉骷髅”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艳名，每每想起都要气结于胸。
只是眼下却不能肆意撒气，且不说宿倾武功高强，自己若要硬碰也没几分胜算，只说宿倾虽然盯着他看了，还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的，可是他眼中却毫无亵渎之色，就连羡慕也没痕迹，他眼中只有欣赏，全然的欣赏，好似鉴赏一幅画，仅此而已。
这倒叫周瀛头一次不是气结于胸，而是郁结于胸了。想明白自己心情的时候，周瀛仿若雷劈：这是什么见鬼心情！难道自己还期冀对方垂涎自己美色吗！若非如此，自己又是在郁闷什么！
……
抛开周瀛的郁闷、小厮的懊恼，宿倾的欣赏，眼下的气氛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接下来的话也容易开口了。
周瀛：“久仰九爷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他说得客气，眼神却已恢复素日的阴柔，声音凉而转，好似游蛇滑过脚面。
“好说好说。”宿倾赏够了美色，心情甚好，语气也柔和。
周瀛：“在下与阁下也算神交已久……”他留了后半句，就看宿倾是否上道了。
“正是。多谢兄台看顾韶光与贞娘。”宿倾很是干脆。
周瀛一滞，无论是“兄台”还是“韶光与贞娘”，都叫周瀛出乎意料了：前者是没想到宿倾这般主动示好；后者则是因为不在自己掌控——他原以为宿倾只会提起明面上的韶光，至于为他做事的贞娘想来是要含糊一下的，眼下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周瀛面上的阴柔之色清减了两分，语气却加重了三分：“阁下这是有恃无恐？”
“这话从何说起？”宿倾一摊手，“兄台要钱还是要物？只要能报兄台对韶光与贞娘的照顾之情，在下绝不推辞。”
周瀛凉凉一笑，似是不屑又像是不信：“九爷大方。”
“好说好说。”宿倾还是淡淡笑着，显然心情极好。
周瀛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了，他虽不曾与宿倾直面，却久闻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一再挑衅，他仍是这般来者不拒……该是没睡醒？还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果是后者，该是什么喜事？韶光伺候得好？呵呵，全天下都信了自己也不信，当他不知这些年来韶光一直都是完璧之身吗……那还有什么喜事？贞娘情况类似，现下也不在琢郡……
想到这里，周瀛周身忽然萦绕上一层冷肃之气来，韶光完璧，贞娘不在，宿洱却是在的！宿倾这么急巴巴赶来营救宿洱，难不成二人早已私相授受？！
宿倾饶有兴趣地看着周瀛面上变化莫测，欣赏着他那张绝色美颜或生动或沉寂或发怒或失望，像是看那四季屏风一般有趣。等看够了才缓缓开口：“我想向兄台讨个人。”
“痴心妄想。”周瀛齿缝间露出四个字来，面上阴郁地像是能滴出黑水来。
“我还没说讨要何人。”宿倾故作讶异。
“呵。”周瀛连回答都欠奉。
“我不白要，给钱，嗯……十两银子？”宿倾伸出两个巴掌来举给对方看。
周瀛眸光流转，那池子桃花水潋滟异常，仿佛能蹦出星光一般，只是这星光触及人时却灼伤如火星。他道：“九爷痴人说梦还是戏耍本山主？”
“怎么？少了？”宿倾眼露不解。
“十两……呵，十座城池也不换。”周瀛咬着牙说道，也不知他是与宿倾有仇还是与那城池有仇。
“那人对兄台这般重要？”宿倾欠身追问。
周瀛没答，眼见宿倾没有诚意，甩袖就要离开，刚起身却又被宿倾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只听宿倾说道：“换个筹码吧，无论几座城池，都是宁国陛下的，与在下何干。”
周瀛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宿倾：“我倒不知，九爷这般自作多情。”他扬着眉毛，一脸讥讽，“听闻九爷被那宁国陛下认作义弟，怎么，阁下真当自己是大宁半主了？”
宿倾还是好脾气笑笑，摆手道：“自然不是。”又反问他，“我已明说，兄台仍是曲解我意，叫在下着实为难。”
想到宿倾确实是说“宁国城池与他无干”，周瀛面上有些下不来，倒是他身后的小厮一个没忍住又笑出声来，这次他不敢忍着了，直接“哈哈”笑了两下，又赶忙压住，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旱鸭子。
周瀛与宿倾齐齐看向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周瀛耐心的小厮。他长了个圆脑袋，圆脸孔，圆眼睛，圆鼻头，圆嘴巴，圆下巴，“圆”身子……浑身上下，真是无一处不圆润。
宿倾眼中笑意更甚，看着那小厮几乎要抚掌大赞了。
周瀛皱着眉头看着宿倾面上的喜色，注意到他眼中偶尔滑过的一抹似惋惜又不像惋惜的异色，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哪里不对？”
宿倾笑称：“这身子不够圆，却也说得过去了。”
周瀛：圆身子还能了得，那得是怪物了。
那小厮抖抖自己身上的肥肉，欲哭无泪想到：自己若再肥些，杀年猪时岂不危险？！
“叫什么名字？”宿倾的问话将走神的主仆二人带回了神。
周瀛迟疑了一下，只是很短暂的一下，还不等说什么，就见那小厮更是怨念，一脸“主子你怎么这么无情我都陪你好久了你却还不知小的叫啥”。
周瀛脸上黑了一下，道：“他叫福来。”
话音未落，那小厮就更忧愁了。
宿倾更觉可乐，击掌笑道；“你自己说，叫什么名儿？”
周瀛耳听这话知道自己说错了，心下又过了一遍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不就是“福”啊、“来”啊的吗，自己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记不住短短两个字吧！想到此处便添了些不耐，也扭头盯着那小厮，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小的名叫来福。”
周瀛：……
宿倾：哈哈哈。
“有趣，有趣！”宿倾笑逐颜开，指着来福道，“悟野兄，他不是你的长随吧？”
周瀛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僵着一张脸不说话。这小厮的确不是自己长带着的，而是自己长随的幼弟，对了，那长随名叫禄来！既然是亲兄弟，他的幼弟该叫“福来”才是！
宿倾又笑了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问道：“悟野兄，开个条件吧？好商量。”她看着来福道，无奈一摊手，“这小厮虽好，可兄台也没必要狮子大开口管在下要十座城池吧？”
这话一出，来福是目瞪口呆，周瀛则是面色陡转青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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