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好胜心 鬼影幢幢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质问韶光：你怎么不问她是不是烧迷糊了？！问吧问吧！必须要问！

　　韶光不想问也不用问这个。她只是哭笑不得地问了宿倾一句别的：“我听说吴瑕吴公子貌美无双，雌雄难辨，曾是美女榜榜首，凌之你也见过吴公子，怎么那时候没有产生这些感慨呢？还有，听说云绮公子和晏五爷也是俊美无俦，凌之你怎么看？”

　　“谁？”宿倾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云绮公子她可以推测是苏景云，毕竟他的表字就是“云绮”二字，可是那个“晏五爷”又是哪个？

　　韶光比她还莫名其妙：“云绮公子就是苏七爷啊，七星楼的瑶光阁阁主，排行第七的苏景云苏公子。”她见宿倾点头又继续道，“晏五爷，就是睿王府的五公子赫连瑾城。”

　　“为什么称呼‘晏五爷’？”话题被宿倾带跑得更远了。

　　韶光：“赫连公子行走江湖化名晏清，因在檀教行五，所以人称‘晏五爷’。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来，‘晏清’是赫连公子的表字。”她看宿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宿倾被她问得愣了好半晌，心说自己怎么一个都不知道，难道我混的江湖和韶光的不是一个？“你们一直都是这么称呼苏景云他们吗？”

　　韶光点头又摇头：“云绮公子只有少数人这么称呼，不过见过的都说这个称呼极对。大多数人还是称呼他为‘苏七爷’或是‘瑶光阁阁主’的。”

　　“哦。”宿倾了然，以苏景云的相貌，说一句“如云如绮”都是极浅显的赞赏了，“那赫连瑾城呢？”

　　“赫连公子在檀教时以‘晏清’示人，所以人称‘晏五爷’。我也是看了礼单上的署名才知道他的身份的。”韶光忽然一拍手：“啊！礼单！差点儿忘记了！赫连公子有节礼送来！”

　　“嗯？什么？”宿倾先是一怔，继而惊讶道，“晏清送来的节礼？送到你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韶光：“不只有赫连公子的呢，还有别的几家，是跟着瑜城那边的节礼一起过来的。从星邑城转了码头，用的何衾姑娘的船，装了满满一船呢。”她有些歉疚，“已经送来半月有余了，前儿你来时还记得要与你说的，这两日事多竟忘记了。”

　　“怎么这么多？！”宿倾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以前她不在瑜城的时候虽然也有赠礼的事情发生，但一辆马车就足够用了，这次竟用上了船？

　　韶光一边“嗯啊”应着声一边过去隔壁的书房里取来一本册子递到宿倾手边，道：“这是礼单。”

　　宿倾：这是礼品册子，不是单子。

　　她伸手接过，掀开大体略了一遍，然后就明白了：这里面登记了礼品的七处来源，分别是瑜城、隽城、安京、星邑城、冬梅居、夏荷居、百里岛。瑜城那边有蓝辞、松音和母亲弟弟，隽城那里是左隽（夭夭门左护法、万年县令左隽城主），安京是睿王府、护国公府和檀教，星邑城是七星楼师徒几个，冬梅居的是梅妆，夏荷居的是琴莫，百里岛的是百里傒等几个师兄师姐。

　　这倒可以解释了，梅妆、琴莫和百里傒三个还在各自门派里不曾回去瑜城，所以今年凭白多了这几处；安京城的几户人家是今年新近认识的，往年没有走动自然没有节礼相赠；至于星邑城，以前也多有来往，却只是她与七星楼楼主之间饮酒比武而已，今年苏景云、赫连瑾城、郁聆因和江央几个都在星邑城，你一份我一份的，凑在一起礼物就显得多了。

　　韶光看着宿倾苦着脸一张张翻下去，越看越是忧愁，心中就是一乐：夭夭门青夭堂是处理庶务的，堂主青锁、香主大有，这个大有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成为青夭堂的一人之下的香主，除了他能力不俗，还有赖于宿倾不爱处理庶务的性格。过去关于节礼之类的事都是青夭堂处理，青夭堂忙不过来还要借调黄夭堂等其余几个堂的兄弟们，至于他们的门主，则自始至终都是甩手掌柜。

　　今年终于有了转变。新添的几家都不晓得宿倾的习惯，自然不会将节礼送到瑜城处置，而是跟着宿倾来了琢郡。又因为南宫贤在海上多转了两圈，以致于礼品比宿倾到的还早。

　　这下有趣了，宿倾有的愁了。

　　韶光刚偷笑完就听宿倾在数数：“……三、四……四个？只有四个？”

　　“什么？”韶光不解。

　　宿倾：“我查查人手。”她一一数来，“你算一个，你算盘使得好，肯定要能者多劳了；茹贞也好，这些年越发历练了；小荭，为人机灵，腿脚利索，也算一个；三个了，还有……缪绾，她管着偌大的玉漏迟，手里过的银子数不胜数，处事也是井井有条，这样的能工巧匠岂能闲置？嗯，算第四个。她的外甥女……不成，这是客人。”

　　韶光听得目瞪口呆。

　　宿倾还在继续：“昭阳……一个公主，想来也不擅长这个，那就算了；宿洱，这就是个坑，叫人战战兢兢，还是不麻烦她了。”

　　韶光低头，就见宿倾艰难地看着伸出的四根手指头，愁眉苦脸：“只有四个……”

　　韶光鬼使神差接话道：“我那大丫头，名叫小茜的，做事爽利，也能算一个。”

　　“是极是极！刚才还叫她传话呢，这会子竟忽略了。”宿倾将左手最后一根手指头弯下来，眉眼也弯了几分，然后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也不用集思广益了，直接弯了右手指头继续数人，“明儿个归渊就到了，他也算一个，第六个了哈哈；对了，说不准丁鹿也要一起来，哎呀这个丁鹿可了不得，妥妥的必须算一个！”

　　韶光想到丁鹿的外号“陀螺七”，是个绝对闲不住的人，心道这个哪怕是算两个都绰绰有余。只是……“凌之，你与丁公子不熟吧？”

　　宿倾摆手：“当然不熟。”

　　韶光有种凌乱的感觉了：不仅是这话里的意思，还包括宿倾的动作——明显的言行不一吧，正常的不应该是点头，然后说不熟吗？！就像今天下午，对周瀛说起的惩罚，宿倾也是摇头，然后来了句‘好吧’……

　　对了，周瀛。

　　“凌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韶光按住宿倾的指头，提醒她继续解惑。吴瑕、苏景云、赫连瑾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缘何宿倾这般看重周瀛的美貌？

　　宿倾沉吟片刻方道：“吴瑕之美，乃是男子俊美，我见他的时候他已过了雌雄难辨的年纪，所以美女榜榜首之位也不是那么恰如其分了。苏景云与赫连瑾城，二人之美，则是公子之美。前者美得冷艳，白衣飘飘，如云如绮，端的是白昼里天上绮丽纯净的那朵轻盈云絮；后者美得温煦，黑衣沉稳，如檀如珠，乃是暗夜里佛龛前质重色莹的那颗檀木佛珠。”她总结道，“这三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美得各有千秋，却也只可远观。”

　　“难道周瀛就能亵玩吗？！”韶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咳咳咳……”宿倾呛了一口，连连摆手，“这话……这话怎么说的！”

　　韶光噘着嘴给她拍背。

　　宿倾无奈道；“我只是想说，那三个气质出尘，美得不似在人间，周瀛的美却是人间极美，没有威仪感，也更容易激起人的赞美心。”

　　“和好胜心。”韶光补充。她现在终于知道宿倾为何心血来潮了：吴、苏、赫连，三个人都是美人，是美男子，宿倾作为女子，会欣赏而不会蠢蠢欲动一决高下。可是周瀛就不同了，虽说他是魔教一派之主，气质阴冷也不苟言笑，可却被一颗朱砂泪痣出卖了他的外冷内热；再加上两瓣如浸梨花白的粉唇，还真是跨越性别的美。

　　“也不是好胜心。”宿倾纠正，“我只是好奇。”她很久没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了，今天看了周瀛忽然起了比较之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生辰近在眼前，虽说并不看重及笄的重要性，但是该有的注意还是存在的，更不要说自从去年开始，母亲、卓嬷嬷，甚至芭蕉，都在念叨这个日子，而今远在异乡连芭蕉都被她留在了星邑城，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回去好交差吧——就这么思来想去的，宿倾看到周瀛的时候才会想歪了去。

　　后面却不好与韶光讲了，因此宿倾转了话头：“明日你们就开始整理吧，那一船东西我就交给你们全权处理了。”

　　韶光：……

　　宿倾；“我要睡了，你呢？”

　　韶光：“哦，那我回房了。”

　　“好。”

　　……

　　***

　　一夜有话。

　　“什么时辰了？”宿倾拥着被子坐起，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侧耳听着院子里叮叮咚咚的响声，奇道，“外面在做什么？”

　　“公子，您起了？”门口传来丫头的问声，听声音像是韶光那个大丫头，名叫小茜的。

　　“没有。”宿倾瓮声瓮气答道。

　　小茜顿了一下，然后笑问：“公子起吧？”

　　“天色还黑，起来作甚？”

　　不等小茜回答，外面已经有声音接上了：“从今儿个到初十，琢郡有整整三天的集市呢！”昭阳欣喜道，“我与自妍还不曾见过早市，自然要去看热闹了。又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麻烦了缪绾姑娘同去，山岫姑娘也去，公子一起吗？”

　　“不了，谢谢。”宿倾心中哀叹：还没开始就去掉一个了。

　　缪绾接道：“门主，我自己顾不过来，托了茹贞一起，小荭也跟着，帮忙照看东西。门主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宿倾：太残忍了，一下子去掉三个！她抹了把脸，坚强道：“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哦，对了，让韶光给你们准备些零钱。”

　　茹贞笑道：“韶光也去呢，她还准备了一辆小马车，正好用来放东西。”又听她对人道，“小茜，你不要拿那么多，让小荭帮你。你们小姐准备好了吗？”

　　小茜：“好了，小姐在门口马车旁等着诸位小姐呢。”

　　宿倾：……？？？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众女就见宿倾穿得齐整却顶着一头窝窝头从房间里走出来，配上那双茫然不解的眼睛，意外地可爱又可乐。

　　“怎么都去啊？”宿倾抓了把头发，想要理好却因为头发太多实在理不清，最后只能作罢。她看着院中精神奕奕的众人，再看看头顶上星辰朦胧的夜空，嘴角抽了抽，想问众人至于吗，早市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我们还没见过早市呢！”昭阳还是一脸兴奋，她处在深宫，偶尔见过夜市还真没逛过早市，“听说早市里鬼影幢幢，最是有趣！”

　　宿倾：那是鬼市……哪有什么稀奇可看啊，想她幼时在桦城宿府早起练功，说是披星戴月也不为过——她练阴水内力，午夜子时后阴气丰盛，或有寒露秋霜，正是事半功倍的时辰。那时候她往往寅时初（凌晨三点）起床，跑去深山跟着师父练功到辰时初（早晨七点）回去。回去的时候正赶上早市收摊，宿倾看遍了各色各样的小摊子，甚至一些小摊贩也认识她。

　　“小娃娃，送饭回来啦。来来来，今儿早有新鲜的大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要几笼？”山上有些大户人家的山庄，有的小公子吃不惯山里的食物便吩咐小厮从山下送饭上去。而宿倾上山时手提食盒、背着沙袋，过往的小贩和顾客都以为这是个往山里送饭的小童。与一般小童不同的是，宿倾送饭回来时偶尔会带着早膳回家。因此这些卖包子汤水的对她很是热情。

　　“昨个儿买了你家的包子了，今儿个肯定要吃我家的胡辣汤和豆腐脑了！”另一个小贩掀开热气腾腾的大锅，把只半斤大的勺子往里面一舀，举了满满一大勺给宿倾看，“娃娃，要几碗？”

　　宿倾合计着，昨天百里傒来了，加上琴莫几个……“要七碗！”她脆生生答道。

　　“好嘞！”小贩喜洋洋应道。

　　***　

　　宿倾想着以前被师父奴役（进山前的食盒是给师父准备的早膳），被小伙伴欺负（回家前的早点是买给琴莫几个的，这几个吃腻了府里的吃食，隔三差五会拿路边的早点换换口味），又抹了把脸，面无表情道：“我不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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