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宫宴
曹承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嘴巴一张一合气息微弱，像一条濒死的鱼。
突然听到琅帝的声音，他死寂的眼中重燃起了希望，费力地扭头，看到琅帝果真站在屏风旁，仿佛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起上半身朝着琅帝伸出一只手，道：“皇上，救救微臣！救救微臣呐！”
琅帝瞥了他一眼，走了过去。
慕凉默默站着看他，不知他的心思，若琅帝真要保这奸贼一命，她必定不能释怀。
眼见琅帝走近，曹承赶忙挪挪身子，一边口中求救，一边伸手去抓琅帝的衣服下摆，琅帝嫌恶地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满身恶心的血腥气，琅帝不由得伸手在鼻下扇了一扇，见此情形，曹承心底一凉。
琅帝再不看他，对慕凉道：“太吵了，你就别再耽误功夫了。”
顿了一顿，琅帝眼角瞥曹承一眼，后者一身的血污实在倒人胃口，道：“况且晚上还有晚宴，你这么恶心自己做什么？”
曹承难以置信地看着琅帝，他竟这样纵容苏慕凉当着他的面虐杀一个四品朝廷命官！
“皇上！臣有事要奏！”事已至此，曹承依然不甘就死，扯着脖子大叫一声，扶着身旁的桌腿爬起来，勉强靠在桌沿上站定，血污下的脸表情狰狞，带了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狠厉。
琅帝皱着眉斜睨他一眼：“何事？”
曹承抬起颤抖地手指着慕凉，大声且笃定地道：“皇上，你可知她罪犯欺君！她根本不是十四……”
话未说完，琅帝突然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曹承的后半句话陡然消失，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撞翻了桌子摔在地上，捂着肚子一阵痉挛，嘴里涌出了一大口血。
琅帝冷眼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死人：“就你多话！”
曹承喘着粗气瞪眼看着房顶，毫无神采的眼睛看起来像一条死鱼，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想着就算死也要拉上苏慕凉来垫背，可他满怀信心地说出这个惊天秘密之后，琅帝竟如此对他，看这情形，琅帝似乎知道，他竟然知道！
一个帝王之尊，怎么能忍受他的妃嫔这样的欺骗？
琅帝自慕凉手中接过长剑，缓步走到曹承身边，这样的事情本不该由他亲自动手，可是这里人多口杂，若将他拖下去，谁知道这个曹承会不会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话。
曹承自知今日他再没了活路，他挣扎着转头看向琅帝，面目狰狞道：“杀了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琅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算他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依然有人追随在其身边，企图得到一点残羹冷炙的恩惠，可是这些人，琅帝又何曾看在眼中！
琅帝与容华贵妃巡视西陵第一日，前西陵曾经权倾朝野的左相曹承，暴毙。
这样一个昔日呼风唤雨的人物，突然死了的消息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与菜市口每隔几天便有被砍了脑袋的人没什么两样，无论是京都百姓，还是他的同僚，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便完了事。
夜里皇宫之中摆了盛大的晚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的景象，没有人提起这个人一句。
坐在琅帝下首左侧的是西陵的十四侯爷，为首的是善州侯韩罗，是韩天祥的宗室兄弟，也是花弦所言，曾指派刺客去奕都刺杀琅帝的幕后黑手。
就连此前元宵灯会琅帝与慕凉再次遇袭，慕凉身受重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琅帝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这韩罗面相四十上下的模样，眉眼处倒是与韩天祥有几分相似，但眸光精湛持身中正，比那韩天祥多了些风骨，他目光甚少与琅帝对视，但有对视皆不卑不亢波澜不惊，耳中听闻身边那些从前的同僚们都是一副副谄媚颜色说些歌功颂德的话，也不由得皱眉不悦，却不曾多言。
琅帝单手支颐静静地打量堂下之人的姿态言行，时不时回应几句吹捧奉承他的言辞，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件事情已经不容耽搁，必须开始着手准备了……
今日的宫宴被分成了两部分，琅帝与群臣在大殿中摆宴，慕凉却是在后宫摆了小宴，宴请的是十四侯的家眷。
毕竟是到了西陵的地界，琅帝此来，虽然护卫周全精密，却仍然做了二手准备，为了防止十四侯横生异心，特命他们携家眷一同前来觐见。
与琅帝那里的情况有所不同，慕凉身份尴尬，她是西陵原皇室的十四公主，如今西陵向东周俯首称臣，她的父亲韩天祥身在奕都为质，她却以贵妃的身份来面见她父亲曾经的旧部。
正是有着这样的缘由，此时宴上众人心思各异，看向慕凉的目光虽然皆是恭谨温和，可内心中，羡艳她身居高位者有之，鄙夷她委身仇敌者有之，冷笑她贪图富贵者有之。
宴会的最外围，临近门口之处，一位夫人身旁坐着一个少女，她望着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容华贵妃，那女子清贵雍容得让人不敢直视，那女子的衣冠纹饰，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耀目，那女子抬手间不经意露出的镯子，看起来都价值连城，比她所有的首饰加起来还要贵重。
“母亲，那贵妃果真是从前的十四公主吗？”少女偏过头低声问身旁的那位夫人。
她的母亲回首望她一眼，摇摇头告诫她不可多言。
少女只得又端坐好，偷偷打量着那个尊贵的女子，心思惶惶多变，她自问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容貌才情，甚至那身居高位的贵妃娘娘，也不比她更美丽，况且，相比起来她还更年轻一些，可是此刻，她们的地位是如此悬殊。
这少女是青州侯之女程婉彤，青州侯位居西陵十四侯之末，实力不比旁人，她的曾祖父曾为西陵立过战功，在偏远贫瘠的青州被封了个世袭的侯爵，至她父亲已承袭三代，只是青州并非富庶之地，她程家也比不了别的侯爵世家，她自小便知自己低人一等，虽心有不甘，却别无他法。
今日见到了这容华贵妃，程婉彤心思的一角悄然活络起来。
过去，这容华贵妃生在帝王家，是她命好，可如今她韩家都成了阶下之囚，她仍然能坐在高位俯视旁人，凭什么！
这十四侯的家眷曾私下闲谈，说及容华贵妃有人鄙夷厌弃，程婉彤却不以为然，无论怎样，在这里大放厥词的人都是对东周俯首称臣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没有气节？更遑论，就算你心中再不齿，见到了容华贵妃仍然需三拜九叩地跪拜行礼，奉人为尊！
程婉彤默默地看着身旁的母亲，她们二人坐在最不起眼的外围，明明同是侯爵夫人，自己的母亲在这样的场合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旁人更是睬都不睬她们二人一眼，程婉彤衣袖中的手掌微微握起来，这样的处境她受够了！
“皇上驾到！”
白露的声音陡然出现在殿外，一阵窸窸窣窣侍卫列队的声音，大殿中的人纷纷站起来对着门口颔首行礼，殿门被推开，琅帝出现在门口。
“参见皇上！”
众人纷纷行礼，程婉彤悄悄抬起眼睛望向琅帝，那男子丰神俊秀的面容让她为之一愣，心里的念想却更坚定了些。
琅帝抬步目不斜视，径直向着慕凉走去，似乎旁的人都不值得入他的眼睛一般。
程婉彤看着琅帝直接自她面前走过，未曾给她一分余光，似是上天助她，忽然殿门处一阵凉风扫了进来，程婉彤手一松，一卷淡粉色的薄纱自她手中悄然乘风而去，风卷起了琅帝的衣角，琅帝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乘风而来落在他脚边的一方手绢。
琅帝微微侧身，斜着眸子看向手绢飞来的方向，一言未发。
“皇上恕罪。”程婉彤盈盈福身，她生得极美，声音轻柔柔的撩拨人心，体态纤赢举止柔弱，让人见之生怜。
琅帝面色不改，凉凉开口：“你的？”
此刻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深府大院中的侯爷夫人小姐，又有几个会是省油的灯，皆看出程婉彤此举的目的，显然是为夺去琅帝的目光，此刻琅帝果真注意到她，这程婉彤竟然当着容华贵妃的面勾引皇上，倒是胆子不小，只是不知她如此大胆的行径，最后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青州侯夫人此刻已然冷汗湿了脊背，她对琅帝狠辣的性子早有耳闻，不知她的女儿哪来的胆子，连忙偷着拉了拉程婉彤的衣袖，程婉彤却未曾理会，依然道：“臣女不慎，帕子惊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琅帝转过身，淡淡地道：“朕的驾不至于这便惊了，拿回去吧。”
“是。”程婉彤莲步轻移，脚尖轻点身姿摇摆婀娜，行至琅帝身前，忽地脚下一滑，红檀小口惊呼一声，眼看便要摔倒，琅帝伸手一捞，便托住了她的纤腰，程婉彤便攀着他的肩膀才不致摔下去。
程婉彤以极暧昧地姿势攀着琅帝的肩膀，目光中全是缱绻风流柔情万种。
“谢皇上。”柔酥酥的声音直达人的心底，让人忍不住一阵疼惜。
琅帝垂眸看着她，目中一阵莫名的情绪，程婉彤没有起身的意思，琅帝竟也没有推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婉彤心底一喜，依然垂着眉眼，低声道：“小女是青州侯之女，程婉彤。”
“程婉彤。”琅帝又重念了一次她的名字，琅帝那薄冷的嗓音听起来如破冰的冬泉，落在程婉彤的耳中却犹如天籁般动听，琅帝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立起来，偏着头问道：“你可有意随朕回宫？”
此语一出，举室震惊，若程婉彤当真得了琅帝垂青，青州侯怕是要就此翻身了。
程婉彤更是欣喜若狂，面上也禁不住露出笑意，面带羞涩地点点头，轻声道：“婉彤愿意。”
琅帝随即放开她的肩膀，转头对慕凉道：“贵妃，你看此女如何？”
程婉彤心下一动，不由得抬眼望向容华贵妃，见那女子始终皱眉望着琅帝，生怕她说些什么扰乱琅帝心思的话，消了带自己回宫的念头。
慕凉确实不知琅帝此举何意，听得琅帝如此问她，便随意看了一眼程婉彤，诚然，这少女生得美丽，便直言道：“很不错。”
听闻此言，程婉彤放下心来，心想自己方才的担心太多余，如今是琅帝有意带自己回宫，又有哪个妃子胆敢置喙？
琅帝弯唇一笑，对程婉彤道：“即是贵妃喜欢，你便跟着回宫，日后便在贵妃身边侍奉吧。”
程婉彤惊愕地抬起头看向琅帝，琅帝此言，竟是让她去做个容华贵妃身边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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