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雪雁觉着稀奇：“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打发我去厨房喊人做便成，怎么想着要见厨房在哪里？”
黛玉笑了笑：“这会子病好了，我想到处走动走动，方不至于淤气凝滞体中，偏生得难受。倒是还没怎么去过厨房那里，便想着绕路去看看。”
雪雁低头想想，也就没那么奇怪了。因手里还有针线活要做，便喊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叫她们带黛玉去厨房那边看看，又嘱托了几句“万一姑娘累了赶紧搀回来歇息”云云。
天渐渐地快到了晚上，黛玉被丫鬟们帮着戴好了披风，又被塞了个小暖炉在手中，就又出了门去。
与刚才去老爷书房只是堪堪踏过几个院子不同，这次去厨房倒是颇有千里万里之意。踏出了角门，便进入了长长的走廊，走廊七绕八绕，周遭园林风景每瞬忽变，又踏过好几个院子，才到了一处妇人频进出之地。
黛玉吩咐随身的小丫头们候在门外，自己就先掀了帘子进去。
只见屋里几十个灶台摆着，蒸气隆隆，鲜味弥漫。
那个小春花正在角落里忙活着，不知又在研究什么新奇点心。
门边有位妇人，拿了一碟子东西正准备出去。她的打扮和春花一样，带子勒着肩膀，皆是厨娘打扮。
方才和父亲在书房里对话，得知父亲近来胃口不好，那点心已让父亲噎了半响，怕是更无心晚饭。
而自己刚出门，厨娘里拿着的更不可能是送给自己的吃食。
原著里写着林府人丁简单，厨娘这会子慌忙是给谁送去？
黛玉心里存了疑，忽有想起林如海其实在原著里也是有几房姬妾的。
于是心思一动，不妨趁现在打听打听，也让自己作为一个穿越人对林府的家底更有个谱。
因此黛玉笑问：“大娘，这可是给姨娘送晚饭去？”
那厨娘见是小姐来了，“哦呦”感叹一声，便回道：“是了，姑娘，方才冯姨娘那边的人喊人做一碟子清爽菜，半天不见人来取，我便准备出去喊个丫头送过去。”
黛玉想着，吃食便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来。于是暂且放着那边的春花不管，对着厨娘旁敲侧击起来：“姨娘们最近吃得可还安好？”
这厨娘也是个无甚心眼的人，见姑娘来问，只当是关心家里长辈，于是放开了心肠说：“姑娘有所不知。那周姨娘一心向佛，只管念经，一日三餐都是素斋，于是老爷安排了附近大庙里的人，定时备上一份庙里同样的吃食给周姨娘送过去，所以周姨娘的饭不归咱们管。”
“而冯姨娘也是个病秧子，进食的少些，好不容易今日想要一盘新鲜菜，所以我才急忙想送过去，免得那冯姨娘心口犯闷又吃不下了。”
看来林如海只有两房姬妾，其中一个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佛门，另一个身子倒像是比自己还差些，两个人估计也不是什么能掀风作浪之辈了。
见自己地位稳妥安全，黛玉便放下心来，笑着对厨娘说：“原谅我让大娘耽搁了，那大娘且快快去吧，门外有几个随我来的小丫头，我来找春花说话，一时半会用不着那些丫头，大娘若是找不着人去送，便可差遣我那些丫头去，她们对各处的路是最熟悉不过的。”
厨娘连连道谢，便出了门去。
黛玉于是移步至春花旁边，见其利索地分离蛋清和蛋黄，一看就知是个烹饪点心的高手。
黛玉倒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先瞧着她做事。只是春花一个回头便看见了黛玉，眼睛一亮，绯红爬至两颊。
“姑娘怎么来了，”春花吓得一边问着，一边往后边瞧了瞧，奇怪自语道，“孙大娘怎么不见了。”
原来刚刚那个人就是王嬷嬷口中的孙大娘，黛玉心思道。
“孙大娘去找冯姨娘那边的人，刚才我问过了。”黛玉不慌不忙地说着，厨房里现在只剩下自己和春花两个人。
春花点点头，若恍然大悟，突然又浮现出一脸痴样：“我方才就感觉到姑娘来了，没想到姑娘果真过来了。”
黛玉笑问：“你因沉迷做吃食，我和孙大娘的对话你都没听见，怎的能感觉到我来了？”
春花倒是有理有据：“我自小闻着各种厨房味儿长大，对香气自是敏感。少爷小姐们房里常年熏着奇香，与常人味道自是不同。况且姑娘身上淡香萦绕，经久不散，更是别具一格，犹如仙子踏尘而来。我在老爷书房里闻过一回便记住，方才感觉香味袭来，自想是姑娘过来了。”
“不过是寻常木香罢了，倒被你说得如此出尘绝俗，吓煞我也，”黛玉笑得更欢，“你如此机灵乖巧，在这厨房里呆着倒是委屈了，莫若去我房里跟着我，我正愁雪雁平日里忙不过来。”
千金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高等奴仆，比在厨房待着可规格大的多去了，春花不免心动：“姑娘可是当真？切莫耍我一个村姑，拿我来当乐子。”
“嗯。”黛玉答应了一口，心里想着却是拿你放在身边整日看着，自是心稳些。
又看着春花手里的点心，问道：“中午你给父亲送的那道点心倒是神奇，可有什么名字？”
“名字……”春花踟蹰起来，“莫若就叫马卡龙……”
黛玉听了这三个字，心下立刻就明白，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穿越来的。一时间脑海飘过无数电视剧里穿越者在古人面前卖弄些现代或者西式的新鲜玩意儿，让古人连连吃惊的画面，瞬间感慨万分。
黛玉试探着说道：“这马卡龙倒是不错。要是配着咖啡吃，滋味才更好些。”
春花立刻两眼放光，当下脱口而出：“姑娘也知道咖啡？”
黛玉心想，我知不知道咖啡无甚要紧，你一个村姑设定的人还知道马卡龙，咖啡之物，倒是惹人奇怪了。
说你机灵乖巧，可惜聪明劲儿十分，你只占了五分。若是对面不是个穿越者，你也可糊弄过去。但对面是个穿越者你却不知，那才是倒大霉了。
于是黛玉随口扯了个谎：“那咖啡是西洋人喜吃之物，听人说和茶一样，也是最配点心的。我倒是只听说过，没吃过。”
“原来是这样。”春花又是恍然大悟状。
黛玉故作感叹道：“你跟我如此投缘，倒不如今日就义结金兰。”
春花完全不知黛玉话里的意思，只是被黛玉一番又一番的话给捧得失了脑袋：“能做姑娘房里的丫鬟，让姑娘使得舒心便行，又怎敢攀做姑娘的姐姐呢？”
“那好，我回过头去跟父亲说句，你明日就可来我房里报到，”黛玉应允了，并且想到她如此爱痴做吃食之事，又做个顺水人情，“以后你闲了想下厨研究点心，也可随时到厨房里来做，用具都是随你挑的，谁不让你用只管告诉我就行。”
春花激动得又是绯云上脸，连忙道谢。
“不过你既入了我房内，我想重新给你取个名字，”黛玉边想边说，“春天的花有连翘，山茶……”
黛玉差点脱口而出“迎春”二字，突然想起原著里贾家三春姐妹的遭遇，不免一阵感伤。
“连翘也好，连翘也好。”
春花自穿越过来以后，对“春花”这个名字自是嫌弃得不行，今日黛玉一番提拔，还能为自己改名，不免喜上加喜，想着以后要对姑娘死心塌地，再也不去想那厉妈妈对自己说的想办法讨老爷欢心之事。
“连翘未免也俗了些，”黛玉想到自己在原著里可是个才女，怎能起如此平庸之名，连忙改口，“睡莲倒是好听，只是我把你这春天的花移到夏天去了，不知你恼不恼我？”
于是拿帕子捂了口，说笑起来。
春花也跟着笑了：“不恼不恼，睡莲自然更好了。”
这时孙大娘进来了。
差人送个菜原不应这么久，黛玉自知刚才对孙大娘说了自己要与春花相谈，所以孙大娘才故意在外面磨蹭了会，已经给足了自己时间。
于是不好再打扰厨房做事，便辞了春花，走了出去。
从厨房出来后，黛玉便觉浑身轻快许多，一桩心事已然了解，走路都不知松散了些。
忽感旁边的小丫头们腿脚突然凝滞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要害之物。
黛玉抬头一看，前面来者正是厉妈妈。
厉妈妈往前一站，旁边的草木、石柱都仿佛深了三分颜色。
此地离厨房并无几步路，厉妈妈只稍往前看一眼，便知刚才黛玉这从人去了哪里。
“姑娘方才可是去了厨房？”厉妈妈开口问道。
黛玉没想抵赖，顺口答道：“是的，厉妈妈。”
厉妈妈一眼便扫见黛玉随行的丫鬟里没有雪雁，于是对着空气斥道：“雪雁这个爱犯偷懒劲儿的丫头，自己不知道多跑几趟厨房做事，居然让姑娘亲自来。”
又指着黛玉身边的小丫头们骂起来：“是你们这些小蹄子带着姑娘来这的？哪家的千金小姐正经事不做，会被下人领着去厨房？今儿带小姐来厨房，明儿是不是就让你们小姐端茶送水了？”
小丫头们皆瑟缩着，不敢答话。
而黛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厉妈妈这是指着东骂着西，明着骂丫头偷懒，暗着骂自己不是个正经小姐。
她也并无几分怒意，心道早晚是要让人知道这事的。于是先替下人解难了：“厉妈妈不知，是我病好了之后想散散心，无意间来到此处的。丫头们虽劝着我莫踏进厨房，但我一时贪心想来看看。”
“可巧遇见了春花，”黛玉一句句委婉道来，“我与她一见如故，谈话尚是投缘。想着雪雁平日里多有劳累，此刻还在赶我夏天的袍子。而府里也没什么和她一般大的丫头，我看春花年岁合适，便让她明日到我屋里来做事。”
厉妈妈不由得震惊了一番，平日里姑娘只喜读书写字，怎的突然问起了家里事，说话还头头是道，像个小大人一般。
不过丫鬟小厮只有长辈送给晚辈的份，哪有小辈自去讨要的。厉妈妈正要用这个来提醒敲打黛玉，就见黛玉又开了口：“春花与别人不同，机灵乖巧一等，见识谈吐无双，我改日就要告知父亲，认春花做我的义姐，坐立寝食皆与我相伴。”
厉妈妈听了又是一惊。
这春花原是自己的亲戚家孩子，得黛玉此等赏识，自己没有再去挑黛玉错的理。
转念一想总觉得奇怪。
细细思忖，若是春花做了姑娘的义姐，那岂不是成了林老爷的义女，自然是没有父亲娶义女的事，春花也就做不成姨娘了。
难道黛玉竟有这层意思在？
厉妈妈本想以小儿之语不作数来劝说黛玉不要随性认人，但见黛玉说话语气不急不慢，越来越有主人之姿，一时竟被唬住了，只得回道：“春花一个粗笨丫头哪有姑娘说得这么好，我先替她谢过姑娘了。”
众人正纳闷，忽然听见前方脚步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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