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杨桃
出租车停在顾柚家小区门口，她以为陈煦不会下车，之前在心里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麻烦他，让他送她到她家单元楼下，却在现在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时，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们不熟，她不想继续麻烦他，她转身朝他淡声说谢谢，打开车门下车。
出租车开走，顾柚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模糊得像是一家复古店里贴在墙上的海报，帅气好看得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会想要拍照留下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笑容，尽管很浅，像落在清水里的墨，很快消散，以至于仿佛从未存在，却依旧落在了陈煦的眼里，他轻扯嘴角，懒懒散散道：“刚吃太饱，我送你进去，当散步了。”
顾柚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懒得戳穿他的话语，学着他的语调，轻声道：“那当我陪你了。”
进入小区大门，要走很长一段路，才会到顾柚家的单元楼下，小区绿化很好，树木在暗黄灯光的映照下，像童话故事里落在地面上，张牙舞爪的黑色影子，像怪物的手，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背后伸出勒住顾柚的脖子，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察觉到顾柚的胆小，陈煦吊儿郎当地玩笑道：“你今晚别看你床下面。”
“别吓我。”顾柚转身停下脚步，眼神戒备而冰冷，因为生气，一张漂亮的脸更显冷漠，“谢谢你，我到了。”
陈煦并没有从顾柚生硬冷淡的语气和淡漠的神情里，感受到半点谢谢，相反，他感受到了她在生气，因为他刚刚开的一个小玩笑，他扯唇，笑意淡然又玩味，拖腔拉调地道歉道：“对不起小松鼠，我的错，下次不吓你了。”
语气吊儿郎当得没有半点道歉时该有的诚恳。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创可贴递给她，声音低沉，像从抚慰人心的晚间情感频道里，缓缓倾泻而出：“这给你。”
像是怕她会拒绝，他拖着尾音，笑着慢悠悠又耐心地解释道：“作为赔礼，你的脸，难看到，看起来很需要。”
“我不需要。”顾柚没接，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还有，我不叫小松鼠，叫顾柚，这没有很难记。”
“哦——”陈煦微仰下巴轻笑道：“那等你什么时候上课不冬眠了，我就什么时候叫你顾柚。”
“你是我爸？”顾柚冷着一张脸，眼神里透着嫌弃。
陈煦低笑出声，看起来很勉为其难地被迫接受道：“也行。”
顾柚觉得翻白眼都是在浪费自己的表情，像给枯萎的鲜花再换上干净的水，她转身想走，却被陈煦抓住手腕，把创可贴放在了她的手里：“上去吧，明天见。”
也许是他的笑容，在这黑夜下，太过温柔，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低沉好听，也许是他长得太过帅气，也许仅仅是在这晚上，她太过孤独，太过脆弱，太过胆小，呆滞着没有推回给他，而是捏着盒子往里走。
顾柚按下电递，还是没有忍住回了头，陈煦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兜，见她回头，他轻扯嘴角，笑意蔓延的，像这夜空上寥寥无几的星星，很耀眼，很独特，很温暖，顾柚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如学校里的那些女生形容的那样，很帅，很优秀，很温柔又很拽，但那又怎样呢，都跟她无关。
顾柚太过着急，以至于按下几次开门键，电梯门都半天关不上，她没抬头去看还没有走得陈煦，急躁地移到关门键，连按了几下，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顿感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
顾晔应该还没有回家，顾柚一点也不害怕和担心他会来收拾她，苏樱只会虚张声势。
顾柚宁愿顾晔打在她的身上，也不愿忍受他的失望。
手机里收到周泽延的消息，他问她到家了没有，顾柚放下手机，她不想回复他，更不想理他。
半天没有等到顾柚的回复，周泽延给她打来电话，而顾柚的手机一般都是关静音状态，她又在浴室洗澡，所以回复给周泽延的便是无人接听。
周泽延神色懒倦，却让许伊宁看出了惴惴不安，他打电话给陈煦，确认他把顾柚送到家后，紧绷担忧的神经，才明显松懈了下来。
想了想，周泽延还是给顾柚发去消息，以后到家了告诉我。
【以后到家了告诉我】
顾柚冷然地看着周泽延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只觉得很生气，明明只是八个文字，她却从这八个文字里，冰冷的解读出了他命令式的语气，和她没有回复他消息和接他电话的气愤，或许只是她想太多，他只是关心担心她，但是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大脑里的想法。
她就是一个他们都担心再出事的麻烦而已。
——
出门前，顾柚贴上了陈煦给她的创可贴，非常丑，而且太过明显，像嘲笑的嘴，大声告诉全世界，她的脸被她继母给刮伤了，她面无表情地撕下创可贴扔进垃圾桶，剩下的扔在了抽屉里，随意的像扔在角落里的某件纪念品。
顾柚再次来到学校旁边的超市，她才想起，一个多月前刚转来明安时，她买过一条香蕉夹心味软糖给陈煦，所以他才推断出了她喜欢喝香蕉牛奶吧。
她在心底冷笑，为自己可笑的想法，他才不会像她这么无聊，浪费时间去猜想别人的心思。
顾柚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货架，视线最后落在饮料区，男生好像都挺喜欢喝碳酸饮料，反正周泽延和唐子麟就很喜欢，不管是在夏天还是冬天，她拿过一瓶可乐，却还是在快到达收银台时，折身回去换了瓶橙汁，碳酸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尽管周泽延和唐子麟从来不听，但还陈煦什么，是她选择不是嘛。
被唐芷郁苦口婆心提醒过几次，顾柚现在便没有迟到过了，她进教室没有先回座位，而是去到陈煦的课桌边，想到之前他给她咖啡和玫瑰桑葚茶包时的不避讳，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躲着的，“还你的谢礼。”
“还我？谢礼？”陈煦拿起橙汁，懒散地靠向椅背，微仰起头玩味地看着顾柚，“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况且，我不喜欢喝这玩意儿。”
顾柚抿唇，有些生气，很想拿过橙汁就扔进后面的垃圾桶里，但她没有，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冷然的一字一顿道：“不喜欢，你可以扔掉，还有，我也不喜欢创可贴那玩意。”
顾柚的气恼，让陈煦微勾唇角，他漫不经心地拧开橙汁瓶盖，仰头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有点甜，倒也不讨厌，只是很不喜欢，她把什么，都跟他算得那么清楚，不想占他一点便宜，界限划清得很明显。
“操！你跟顾柚什么情况，小情侣间互相送礼？”宋亦辰皱着眉，有点难以置信，“周泽延知道不？”
“滚。”陈煦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不想搭理。
宋亦辰哼哼唧唧道：“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他妈绝对有情况啊！”
陈煦懒得解释，起身淡烦地拿起英语课本朝讲台走去，教室里很嘈杂，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他懒散地喊道：“除英语课本，其他东西都收起来，开始早读。”
大家都很服从陈煦的安排，自觉收起手机，和其他课本以及作业。
即使身边书声朗朗，顾柚依旧趴在课桌上睡觉，陈煦本打算过去叫醒她，但想到她可能有失眠的问题，就任由她好了。
“给你的茶包喝没？”陈煦漫不经心地问着，自然的就像询问她作业交没有。
顾柚无视唐芷郁溢满八卦的笑容，淡淡道：“班长连这个也管？”
陈煦耸肩，语气温柔又有些强势：“你上课睡觉，我就得管。”
“随便。”顾柚表情淡然，拉着唐芷郁起身，“去上厕所。”
出了教室，唐芷郁的笑声，终于像打开的蜜蜂盒子，明目张胆地蔓延了出来：“陈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
“怎么可能。”顾柚毫不犹豫地进行否认，“谁都不可能对我有意思。”
“你是对你自己的魅力有什么误解？”唐芷郁对顾柚的自我否认，感到匪夷所思，“我一个女生都觉得你美好吧。”
“不是所有笨蛋都喜欢美女。”顾柚的语气，冷淡到像唐芷郁就是那个笨蛋。
唐芷郁生气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在骂我是笨蛋吗？”
顾柚：“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
唐芷郁皱眉摇了摇头：“你现在高冷到，夏天我在你身边，都不需要空调好吧。”
顾柚依旧面无表情道：“谢谢夸奖。”
“……”
唐芷郁尖声吼道：“你怎么比宋亦辰还不要脸了。”
顾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
唐芷郁边收笔边说道：“我们今天中午去学校外面吃饭吧。”
“都可以。”顾柚靠在椅背上，淡然地等着唐芷郁收拾。
她们来到校外，每家店面里，都有很多人，有些店面外，甚至排了长队，吵闹得像鼓风机，吹得顾柚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地听着唐芷郁兴致勃勃的各种介绍。
“我跟你说，前面有一家奶茶店超好喝，但没有香蕉味的，我们等一下吃完饭可以去买。”唐芷郁开心地指着一家排着长队的快餐店，热情地继续介绍着，“这家店每天的生意最好，他们的鱼香肉丝盖饭超好吃，但我每次都不想排队，我们去那家吃水饺好了。”
唐芷郁拉着顾柚朝水饺店里走，顾柚回头看向快餐店的招牌，幸福快餐店。是挺好吃的。
一碗小份水饺里，只有八个水饺，顾柚却剩下了三个水饺，唐芷郁一碗大份水饺十五个，一个都不剩，她甚至还能喝一杯奶茶。
唐芷郁严重怀疑道：“你确定你不是在减肥？”
顾柚：“你觉得我用？”
“你这语气真的很欠揍，那你不需要减肥，还吃这么少，我这很需要减肥的吃这么多。”唐芷郁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罪恶啊！我有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带你去奶茶店买奶茶了。”
顾柚淡笑：“去啊，你又不胖。”
“你总算说了一句实话。”唐芷郁明媚道，“我要喝大杯的。”
奶茶店外也排着长队，顾柚在长长的队伍里，看到了周泽延和许伊宁，许伊宁面向着周泽延，仰头不知道在对他说什么，看起来很开心，因为她笑得实在太过美好，像精美的粉红色绘本封面，让人忍不住想翻开，看一看这美丽的女孩。
“我不想喝了，你去买吧。”顾柚转身往回走，“我先回学校了。”
唐芷郁纳闷的愣在原地：“怎么了呀？”
直到她看到周泽延和许伊宁时，才恍然大悟道：“这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还是都是？”
“喏。”唐芷郁把奶茶放在顾柚课桌上，“周泽延请的。”
“我说了我不喝。”顾柚把奶茶推到唐芷郁课桌上。
唐芷郁嘬着奶茶，抬起头嚼着珍珠含糊不清道：“不喝白不喝嘛，超好喝的，你尝一口嘛。”
“不想喝。”顾柚怏怏道：“你都喝了吧。”
“你是想胖死我啊！”唐芷郁嬉笑起来，“你该不会因为是周泽延买的，所以就不喝吧。”
顾柚淡淡道：“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不喝，就代表你在吃醋。”唐芷郁窃笑地盯着顾柚，奈何顾柚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她，自从顾柚休学回来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她再说过，她喜欢周泽延，所以唐芷郁也拿不准，顾柚还喜不喜欢周泽延，亦或者，真的如她偶尔表现出来的那样，她讨厌甚至恨周泽延，可是为什么呢？
顾柚依旧淡然，像一本规规矩矩的字帖，不多一笔一画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吃醋。”
“因为你喜欢周泽延啊。”唐芷郁的语气极其确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唐芷郁的话语刚落，身后便响起了宋亦辰惊天动地的喊声：“什么？连顾柚都喜欢周泽延？”
顾柚和唐芷郁同时回身，只见宋亦辰抱着篮球一脸震惊，和插兜靠在教室门边的陈煦，看起来他们两个应该刚打完篮球回来，刚到门口，便听见了她们交谈的内容。
“关你屁事啊！”唐芷郁不耐地吼道，“偷听犯法知道吧。”
“你定的啊？”宋亦辰不满地瞪着唐芷郁，“差不多的了，还记仇呢。”
唐芷郁不满的一字一顿道：“我就记仇怎么了？”
宋亦辰被气到哑口无言，又听见陈煦的话语，郁结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一团被拉直又捏平的面粉。
陈煦看着顾柚，语气无波无澜，像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答案：“你喜欢周泽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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