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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梦呓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

  斜阳从窗外射入,爬上了躺在竹榻上那人的脸上。一双深邃如黑夜的眼眸突而睁开,全身剧烈的痛楚蔓延全身使得整张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俊雅脸容扭曲,自下巴延伸到右耳长长的一条骇人的血痕,刺眼而狰狞,与俊雅气质格格不入。

  眼皮微合努力适应着久违的光线,待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后,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惯性要支撑起来却扯开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少年低声咒骂复而无力地倒回床上,良久待痛楚缓下他咬牙作势要再度起来,用没有受伤左手咬紧牙撑起自己的上身,那么简单的动作现在却变得如此艰难。

  少年气喘连连,光洁的额头上陡然出现的密密细汗,他用手捂着闷痛的胸口,开始打量自己和眼前陌生的环境,只见覆盖在身上的棉被子下已经除下了他跌下悬崖前穿的常服,只穿了条平常灰色棉裤,身体上密密交错缠着厚实的白布,布面渗出土黄的药汁,伤口全都已经处理包扎好,房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几张简单的竹椅摆在地上,从远处传来的涓涓流水声,还有空气中酝酿着异常的桂花香和浓烈刺鼻的汤药味,少年心思一沉,这里是哪里

  大脑努力回想起那一幕幕被追杀策马飞奔逃命的场景,后他为甩脱开失控的马匹抱着赫舍里芳仪跳下马后滚下来山崖…..赫舍里芳仪!她!她现在在哪里?难道….

  想到此,已经顾不上身上的伤痛还有腿上传来阵阵刺骨的痛楚奋身下床!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钻心的痛直插心窝,痛得他身体全身发抖,身上和手上缠着的白布渗出了血水,走了两步绊倒了地上的竹椅,整个人虚弱地倒在地上,可是那个心里害怕的猜忌让他无法停下这狼狈的身体,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不停地匍匐前行…

  在院落收着草药的云绕听见房内传来的异响急急地放下手上的篱窝,甩腿跑了进去,看见倒在地上还得向前挣扎的少年,云绕惊呼出声,赶着去拉起那狼狈的身体:“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怎么滚下来拉!哎呀!身上的伤口全都扯裂开了,真不让我省心!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帮你包扎好的伤口,你就算不爱惜自己,也得体谅我的辛勤劳动,真….”

  还不等云绕把满肚子牢骚发泄出来,福全突而抓着她撑扶自己的手腕:“她在哪里!”

  云绕因手腕被抓得发疼气呼呼地甩开了男子的手:“你放心,你的娘子好好的在隔壁房躺着,不好的是你!快给我躺回竹榻上去!否则对你不客气,五花大绑侍候你大爷!”

  福全听见芳仪相安无事,心下一松眼前天旋地转的昏眩袭来….“呀!怎么又晕倒啦!师傅!师傅!你去哪里啦?!快来帮云绕啊….奶奶个熊,师傅又跑去哪里撒尿了!”

  云绕气得鼓起了腮子,灵动的目珠一转:“不管那么多了,不听话的孩子就该睡地上!哼!”说完把竹榻上的棉被扯下榻随手一扔覆盖着地上的那具躯体,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哼着歌儿继续方才的活儿…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可怜的小仙童,不等天黑就去收药,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天气真不好,随便两下就能收好。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可怜的小仙童,大风大雨里满院跑,走不好,滑一跤,满身的泥水惹人笑,饥饿寒冷只有我知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可怜的小仙童,耐饥耐寒地满山跑,吃不饱,睡不好,痛苦的生活向谁告,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

  唉….真正可怜的到底是谁….

  直至入夜,老人回来后看见倒地的少年把云绕痛骂一顿后两人把福全抬上了竹榻,重新敷上药包扎好灌了汤药,这一睡已到第二日的清晨,福全才悠悠转醒。

  福全动了动有点麻木的手脚,虽仍旧痛楚但比初次醒来时恢复了些体力,毕竟长年习武,内力修为让身体恢复得更快一些。吃力地坐起定了定神,他从支起的竹窗看出外面,篱笆围着的竹舍不算大倒也别致,原来飘忽在鼻息之间的异常花香是来自围着篱笆生长的桂花树,簇拥的桂花挂满了细枝。

  在昏迷前他分明看见了一个一袭红衣的小女娃,那个误以为芳仪是他娘子的俏女娃,是她救了他和芳仪?只是现在竹舍静悄悄的,看不见那个红色的身影。福全捂着闷痛的胸口慢慢地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右腿缓缓地走出房间。他必须要亲眼看见芳仪,他才相信她真的相安无事…

  走到走廊上,要寻找芳仪的位置并不艰难,竹舍很小,放眼看去就只有三四间房,四面朝阳。他扶着走廊的围栏步步向隔壁的房间移动,每移动一步他都得深呼吸一口气,才走了几步,脸色也泛起了青,好不容易挪到了隔壁房间的竹门,福全看到那个安静地躺在竹榻上的娇小身子,不由自主地走快了两步,却无奈腿上的伤口撕扯开来痛得他抽搐,咬着牙才勉强忍了下来,快到时他倾身倒在榻前坐在地上,身子靠在竹榻旁不停地喘息,苍白干燥的嘴唇因喘息而一颤一颤。

  福全缓了缓身,看着那个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更加尖细。她的颈部和小手皆缠着白布,但其他似乎被没有太大的伤口,原本红润的笑颜,现在却苍白地失去了笑颜,就那么静寂地,像无声无息地沉睡着…福全抬起左手探向那个娇小玲珑的鼻翼,微弱的呼吸告诉他,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只是轻皱的娥眉似乎带着不安,福全轻轻地抚平那道娥眉,轻轻地呼喊着睡人儿的名字:“芳仪…”

  似是感应到有人呼喊自己,芳仪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紧闭的眼眸也轻轻地颤着,但她并没有醒来,而是紧皱着眉头和紧闭着双眼,满满的不安爬满了那苍白的脸庞,气息越来越混乱,似是在梦见一个噩耗,沙哑而细小的梦呓在小嘴溢出:“别!小全子…小全子…不要…连翘…不要害怕…你是不是觉得很冷…孤单….等我….不!不!不要!不要离开我….玄烨…烨….我很害怕…你在哪里…烨…”一道道清泪爬满了小脸,小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

  芳仪紧闭的眼珠不停地转动,挥舞的小手就像溺水一般想在窒息前抓住一节浮木,福全扶着塌沿撑起身子坐在了沿边,大手向那不停挥动的小手伸去,一瞬间就被那双小手紧紧地缠着那个受伤的大手,指甲因梦中带来的恐惧而深深陷入了大手的掌心,有丝丝鲜红的血沿着手臂流下。

  看来凶险的追杀和心腹的死给她带来极大恐惧,那日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从枫树林间奔跑出来哭喊着求救时,他与常宁因天气欲要下大雨早早就返回了扎根的帷帐,而他们的帷帐离枫树林最近,看见惊慌的宫女说有人在追杀皇后,他第一反应是心被马蹄重重地踢过一样痛,策马飞奔到林里营救,生怕迟了一步看见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芳躯,只差一步,如果他再慢一步,她就会变成刀下亡魂…

  福全只是轻轻地皱眉,任由那指甲插入自己的手心,他紧紧地握着那个不安的手,吃力地坐在床沿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安慰着此时噩梦中的芳仪:“别怕,芳仪,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最心爱的人在等你回去,为了你爱的人,你必须振作起来..”

  “不…不要!你们是谁……烨…烨!….对不起….福全…”听见那细碎虚弱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她与自己一道堕落悬崖那刻,风虽然急厉,但他依然能听见被他护在怀里的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福全…”在梦中,善良的她依旧觉得有愧于他…那个在万花丛中明眸善睐、袅娜娉婷的少女,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还是当朝的皇后,爱新觉罗玄烨的妻子…尽管御花园邂逅之后在家宴上见过几次,但每次都是眼眸相遇时点头微笑并没有交谈,那么多年来,她的眼眸里一直追寻的是那道明黄的身影。

  福全拿过竹榻旁边的矮木柜上的绢布,俯下身子为她擦拭额上的细汗和脸颊上盈盈的泪水,从悬崖上掉落时,尽管他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但看见她脸上的青紫和伤痕还是让她受了很多罪,那时候他在赌,赌二人的命,没想到老天爷也没有赶尽杀绝,总算开了一回眼,让他们跌入了河流,还让他们被救上岸。

  究竟是谁这般赶尽杀绝,那些黑衣人是谁在背后指使?能在秋弥中安插那么多刺客而又无声无息地潜伏着,有此权力的人朝廷中屈指可数。但如果是鳌拜,那他目标为什么是赫舍里芳仪,她贵为皇后与他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深宫,他们甚至连见面交集的机会少之又少,虽然赫舍里家族与鳌拜立场对立,赫舍里索尼也已故,赫舍里家中已没势力能阻挡鳌拜,种种理由都不足以让鳌拜如此大发周章地痛下杀手,如果不是鳌拜,那么到底谁才是主谋…福全一时间理不清头绪,眼前的人儿还被噩梦缠绕。

  突而原本抓住他大手的那双小手突而因惊恐交缠在他的背后,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依靠,使得他的身体瞬间贴近了那柔软的娇躯:“我很害怕……这里很黑暗….别带走连翘..…”福全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不敢挪动身体半分,看着还在噩梦中不安满脸泪痕的人儿,僵硬的身体最终放松了下来,忍着身上的痛楚和手上的伤痛,左手支撑在芳仪的头侧保持着微小的距离,右手生硬但轻柔地拍着芳仪的细肩,细细呢喃着安抚的话语:“别怕,我在这里。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芳儿…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

  紧张不安的身体在温声的安抚中渐渐恢复了平静,小手因再度的沉睡从缠着白布浑厚的腰间滑落,福全右手敏捷地接着了那个滑落的小手,轻轻地放回被褥内然后为她拉起被褥覆盖着细肩。

  他挺起身体,因方才不敢挪动被搂着的身躯,腹部的伤口再度微微裂开,福全皱着眉宇,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张恢复平静的细脸…

  有些相遇,原来只迟了一步,就错过了一生...

  “你果然跑过来了这里!怎么,不放心你的小娘子吗?”方才不见踪影的云绕此时煞风景地走入了房间,看着不听话的病患此时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福全听见那娇嫩的声音回首看见昨日的红衣女娃,他吃力地站起微微躬身抱拳:“在下福全,多谢姑娘对我们的救命之恩。”并没有及时纠正女娃话中的误会。

  云绕缠着腰间用红绳垂吊的香囊,不停地在食指间转动,扬起稚嫩红润的小脸笑着问:“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福全听见这样的话从小女娃口中说出,不免得唐突好笑,一时控制不住肺腑间那堵气直窜上喉咙,强烈地咳嗽了起来,使得那原本苍白的多了丝血色。

  云绕皱着眉宇抄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两步并一步地走到福全身前递上前:“喏,快喝水!别咳晕了,免得等会儿师傅回来又把我痛骂一顿!”

  福全接下了杯喝了两口方缓过了咳嗽:“若他日姑娘有需要在下相助的地方,福全必定鼎力相助。”

  云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免了免了,我没什么可要你帮忙的。你不麻烦我就南无阿尼陀佛了!快回房间榻上躺着,别又扯裂伤口害我上下为你折腾。”顿了顿,云绕好像想起了某些事情,师傅说过男女…男女授受不亲,怕福全尴尬又解释道:“你放心,男女有别,你身上不该看的地方那些伤口都是我师傅处理的。”

  福全扯着一抹苦笑,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眼前女娃的奇特思维:“不知道姑娘芳姓大名?还有你的家师现在在哪里?福全理应当面向他道谢救命之恩。”

  云绕不以为然地顺势坐在桌前的竹椅上,用动了动食指示意福全坐下说话:“别说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惯,叫我云绕好了。至于我师傅嘛,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时辰见不到他的,他爱神出鬼没,你习惯就好。”

  福全回首看着竹榻上还在安静地睡着的芳仪:“云姑娘能否告知她的伤势如何?”

  “师傅说她伤得比你轻很快就会醒来了。至于你身上多处伤了筋骨,幸亏你们跌入了急流,否则早就粉身碎骨向阎王爷报到了。你们究竟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竟然从悬崖滚落那么刺激,难道你们因为私奔殉情?哇~~”

  福全无力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内伤又要发作,对于女娃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自叹不如。由于涉及皇家禁忌,福全避重就轻地解释:“我和榻上的姑娘只是被仇人追杀不慎跌落了悬崖,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出山谷的路?”

  云绕搔了搔牛角辫:“我是跟随师父游历到深谷中,因师父一时兴起在这里扎了根,此后从未出过谷。我每天总会去深山之中采摘一些草药也未曾发现过出谷的路。这里云雾环绕,四面深山峭壁,时常有毒蛇出没,劝你别私自离开竹舍。离开山谷的法子你还是等我师傅回来再问他吧!”

  福全略有所思,现在二人身上皆受重伤,芳仪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目前来看出山谷是不可能的。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回去南苑,想必皇弟已心急如焚,还是先等女娃的师傅回来问出山谷的法子,待芳仪身体好转后方离开,也许没多久,南苑的禁卫军也会找到这里来的。

  想到此,福全心思定了定,云绕见默不作声的福全甚是无趣,欢脱地站起来:“我去后院采摘些疏瓜来煮给你吃吧,我种的青瓜儿长得又大又清甜!”走至房门口,云绕调皮地说道:“下次你再和你娘子在房中做儿童不宜的事情时记得把门关上~哈哈”说完一奔一跳地走出了庭院。

  独留福全看着竹榻上的人儿苦笑…也许,一辈子在深山之中,就能与你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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