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怪人
怀中的女子仿佛睡着了，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一滴泪顺着男人冰冷的面具滑落在女子紧闭的眼帘上，激起一抹小小的水花。
陆石抱着僵硬的女子轻轻晃着，微笑着向着断了气的女子诉说着世间一切她还未来得及观赏的美景，泪水如瀑布般止不住的落下，在男人微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印记。
“……还有江南的白荷，最是娇美动人，就像桐儿最爱的雪明妃，洁白如玉，不染纤尘，桐儿最爱白色的花朵，若是你喜欢，我就将绕指柔整个院子都种上白荷，这样天天都能看到了……还有热情似火的红枫，桐儿只见过银杏，红枫一定也会喜欢的，有空我们就去江南东方的风铃谷，那里的景色可美了，桐儿定会爱上那儿的……”
男人不厌其烦的喃喃着，之前强压下的异样情感如滔天的洪水呼啸而来，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心如刀绞的痛处，那一次他眼睁睁看着文右胡死在他怀里，这一次又只能让澈梧桐逝于怀中而无能为力。
为什么爱上他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为什么！
满腔的不甘与愤怒让他想向老天爷问个清楚，可浓的化不开的绝望与悲痛又让他明白，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多么的渺小与无能。
轻轻搂着女子僵硬的身躯，陆石向着明月真诚的许愿，希望老天爷能发发慈悲，遂了澈梧桐最后的心愿，让她可以去极乐世界与壳桑团聚。
最后望一眼漆黑的天空，男人抱着女子一步一步进了身后的小屋，
“什么人？！”
凭空一声脆响惊得陆石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提着草蓝的青衣小童正站在门口气呼呼的盯着二人。
“呀，有病人！快快快，把她放榻上！”
见陆石还愣着，小童着急的放下篮子，推了他一把，
“快点啊，发什么愣，这位姑娘看样子毒物已然攻心，再不快点，可连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了！”
陆石怔怔的照着他的话将澈梧桐放在榻上，脑中像糊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想着。
可是，梧桐不是已经死了吗……明明已经身体僵硬，没了呼吸……
心中疑惑，却还是按照这可疑小童的吩咐忙碌着。
“快，把我的草蓝提过来！”
好，他提。
“快，去门外烧盆热水端过来！”
好，他烧。
“快，去把门后的包袱拿过来！”
好，他拿。咦？之前怎的没发现这门背后还有一个白布包裹，打开来，一堆大小不等的银针刀具，赶紧合上拿了过去。
“快，把她的衣服脱了！”
“……”
忙前忙后的他都忍了，可这脱衣服算是怎么回事？！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怎么看都是个男娃娃，要澈梧桐在两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就算是她已经不在了也绝不可受此等侮辱！
澈梧桐没有意识，陆石也懒得再隐藏，睁着一双眼滴溜溜的瞪着男童，一脸警惕的挡在榻前，不让他再靠近。
“哎呀你想什么呢！”男童一拍脑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她的躯干僵硬，体表冰冷，眉心黑气环绕，定是有毒物入体，你不让我看毒物钻入的伤口，我怎么给她治疗嘛，真蠢！”
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教训，还是陆石有生以来头一遭，被这男童噎了一下，男人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转身轻轻将澈梧桐翻转过来，将背部的衣衫撕了开，露出满布黑色粘液的脊背。
伤口方一入眼，男童皱了皱眉，陆石亦是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刺的心中漏跳两拍。澈梧桐的伤口他是见过的，虽然受蛊虫的影响，在伤口愈合时会时不时渗出些黑色的粘液，但全然不似此时的狰狞可怖。
此时女子整个脊背都已隐隐发黑，原本巴掌大的伤口已经溃烂至背部边缘，浓如黑墨的粘液大团大团的自烂掉的血肉中流出，早已找不出一丝完好的地方。
“居然这么严重……”男童眉头紧皱，拿出包裹中最大号的银针稍稍沾了些粘液，放在床头的蜡烛上烤了烤，黑液融化升烟，顿时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中白骨心？”
男童放回银针，淡定的从包裹中拿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手起刀落，女子背上的一块肉便被割了下来。
“！你干什……”
男童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瞟过来，阻断了陆石的惊呼，看着澈梧桐一介弱女子竟要受这等酷刑，他心下痛极去还是死死的握紧拳头，退到一旁静静等着。
虽然这男童来历不明，但陆石心中明白，他是在尽力救她。看到他满意的低下头，继续拿刀一片一片剐着女子背部的烂肉，男人的一颗心像是被万剑穿刺，痛的不可开交。
深夜的茅屋内，只余下利刃剐肉的诡异声音，陆石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刺入手心却毫无感觉，只定定的看着男童利落的操刀，剐肉，又拿起篮内他叫不上名字的草药放入口中嚼碎，敷在女子血肉模糊的背上狠狠按压着，待草药被混着粘液的黑血粘的湿透，又用刀尖将草药一点点剐下，如此重复了数次，陆石的背后早已紧张出一身冷汗。
“你，把手伸过来。”
“？”
“快点啊！”
一把抓过男人的胳膊，将袖子撸上去，男童面不改色的在男人腕中划开一条血口，赶紧拿起一旁的瓷碗接了，随意将他一甩，赶忙将一碗鲜血哗啦一下倒在女子的背上。
“你自己先按按，现下还不能止血，一会儿还要接着放呢。篮里有些血枣，你自个儿挑了吃几颗，可别一会儿放血太多晕过去，没了足够的血引子，那这丫头可没得救。”
陆石点点头，自那草蓝中找了几颗赤红的血枣服了，便听话的按着胳膊等在一旁。
“快！再来！”
这次不等男童抓，陆石自觉地伸出胳膊，让他划下口子放了一碗血，照样是全部泼在了女子背上。虽有大半顺着坑坑洼洼的伤口流在了榻上，可陆石眼尖的发现，澈梧桐的身体里好像寄生着一个吸血的怪物，将泼上去的少许血液一点一点的吸入那渗出的黑色粘液之中。
“那是什么？！”
“白骨心。”男童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背上残余的男人鲜血被一点一点的吸收干净，“是极为罕见的活蛊，这蛊本只存活于西域，且数量稀少，也亏得这女娃娃有福气，能成了这白骨心的蛊盅。”
原来被蛊帝养在身体里的毒物竟是白骨心，如此罕见的害人之物也怪不得刘大夫认不出来了。
陆石顿了顿，静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桐儿……我看着她在我怀中断了气……您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救活死人？”
“呵，无知小辈。”男童不屑的瞥了瞥陆石，“这女娃娃只是蛊毒钻心，被那白骨心夺去了生命体征，浑身冰冷僵硬没有呼吸像个死人，不过你也没说错，被白骨心附体的蛊盅从来就没有顺利存活的，死，只不过早晚的问题，照她的情况来看，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具浑身溃烂你发臭的尸体。”
“……那，桐儿她还有救吗……”
“没救啦！”
看着陆石瞬间惨白的脸，男童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话。”
被这男童说一半的话惊出一身冷汗，陆石在刹那间只觉经历了大起大落，一时有些气短。
“多谢高人出手相救，铁无感激不尽，只要有在下做得到的，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铁无身处江湖多年，竟不知这世上当真有高人这种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术，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
陆石单膝跪地，虔诚的拱手过顶，深深作了一揖。
“诶别别别，你赶快起来，我可不喜欢人家给我扣那不实的高帽子，你的话一半对一半错，这世上的确有人能活死人肉白骨，但那个人是金甲婆婆，不是我，我可没师父那么大本事。要不是你二人运气好，让我赶上了这丫头的将死之际，还能拼劲全力下手一试，若她真的死了，我可无能为力。”
“难道您就是金甲婆婆的高徒，银杏子前辈？！”
“恩？你怎么会知道我叫银杏子的？我可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你偷看了师父的牌位？！”
“抱歉……在下只是救人心切，无意冒犯，若能救了桐儿性命，在下愿受任何责罚……”
“哼！过会儿再跟你算账！”
银杏子一声轻哼，垂下眼静静盯着女子背上的动静。
两个时辰内血已泼了五次，陆石脸色苍白，强忍住脑中袭来的眩晕感，定定看着榻上的女子。
男人明显看到，女子体内的活物吸收泼上去的鲜血一次比一次多，第五次淋上鲜血时，女子的背上似有活物在肉下涌动，一鼓一鼓的几欲破肉而出。
“时辰到了！快！最后一次放血！”
男人的手臂上亦是血肉模糊，强撑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陆石咬咬牙放出第六碗血。
这次银杏子却并未将血泼在女子背上，而是放在离女子不远处的脚边，自包裹中拿出一根蒲草般的植物，放在蜡烛上烧了，一点点滴在碗内的血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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