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陆石静静的跪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照着银杏子的吩咐给金甲婆婆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是被歹人所杀。”老人缓缓说道，“世人只知道田明山有行医圣手金甲婆婆，却从来不知道金甲婆婆有个徒弟。”
银杏子叹了口气，给尊师的牌位点上三柱檀香，转身坐在光洁的木凳上，怔怔的看着地下。
陆石不敢打扰，只静静的跪坐在蒲团上，等着银杏子前辈诉说那一代圣手的传奇故事。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死人，那时我才六岁，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家在何处，只听师父说，她把我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没了呼吸，但心脏还在不服输的缓缓的跳动着。师父待我很好，教我生存，教我医术，只是从不让我下山，有来山上求医的病人，有时师父会出手相救，有时会把他们赶回去。那时我不明白，都是求医的病人，为什么师父会差别对待，学习医术不就是为了救人吗？所以有时候我会趁师父不注意，偷偷带上□□，以师父仆人的身份擅自留下被师父拒绝的伤员，然后为他们治疗。”
“难道金甲婆婆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阳光从茅屋的空隙中照进来，在老人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就像他如今千疮百孔的内心一般阴晴不定，银杏子一声苦笑，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呵，怎么会不知道，那时的山前并不像如今这么平静，由于师父的名声太大，前来求医的人形形□□，所以她亲手在山前设下三道关卡，只有通过了这三个考验，才能得到师父的亲见。自此以后有大半前来求救的人都被挡在了山外，我曾躲在山林中，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伤重死去，我心如刀绞，我向师父求情，可是师父说世上讲求缘分，有些人注定与我们无缘，他们命该如此。”
江湖险恶，并不是所有获救的人都会满怀感激，况且凭金甲婆婆的医术与名号，想必多的将死之人想求她一救，其中不乏一些心狠手辣的恶徒。若是让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知晓了银杏子的存在，那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他掳走，以要挟金甲婆婆为之所用，这位圣手老前辈极力的将这个爱徒向世人隐藏，也只是为了保护他罢了，实在是用心良苦。
想起初见时连双方身份都不清楚二话不说便出手相救的小童，陆石了然的看了看萎靡的老人，
“你一定没有听你师父的话。”
“是啊……”银杏子长叹一口气，悲伤的看着佛龛上恩师的灵位，“我从未踏足江湖，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只单纯的以为师父挑人救治，实在有违医者之道，所以后来的那几年，我都会偷偷下山尽量多帮帮那些被拒之门外的伤者，或赠些师父的灵药，或给他们施几针，呵，也许是我运气好，遇到的那些人还算是有良心，大部分人在接受帮助后都会安心离去，也答应不会将此时泄露出去，直到那一年我遇上那个男人……”
仿佛想到什么十分可怕的事物，银杏子痛苦的蜷起身子，眼眸中流露出满满的惧怕与痛楚，陆石伸出手轻轻在老人背上安慰的抚了抚，好不容易才让那陷入痛苦无法自拔的瘦弱身子平静下来。
“那个男人……他长着一张十分俊美的脸，那时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但还是强撑着独自前来求医。按照师父的规矩，不论是健康还是残疾，只要前来找她施救的人都要过那三关方可入内，可我看他连路都快走不稳了，心下不忍，便悄悄带他绕过了山前的机关，骗了师父说此人已经通过了考验求师父救他。”
“我猜想师父所炼的灵药总是三三两两的消失，师父不会没有察觉，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我的所作所为，那此次也定会顺水推舟，出手救了这个人，可是我没想到，师父却拒绝了，她说此人不合她的眼，她不愿意救，我虽然伤心，倒也习惯了，大不了我还是照旧在送他下山前偷偷出手帮他一把，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居然会骗我吃下金陵天蚕之毒……”
金陵天蚕？那不是邱老太太的抽丝剥茧上所淬之毒吗？难道是邱老太太的一派的师兄弟？
“那时他掐着我的脖子对师父说，如果不为他疗伤，就让我同他一起死。其实金陵蚕毒虽然难解，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凭师父的医术，照样可以将之清除干净，只不过他早已知晓这一点，竟用金陵蚕丝将他与我二人腕上的筋脉连在一起，如此一来若是他不自愿解开，我们的性命便如同绑在了一起，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师父顾及我的安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为他疗伤。”
虽然已经是过去的往事，但从银杏子面上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之色可以看出来，结局定不是那么幸运。
“我本以为，师父替他疗好伤，他便会遵守诺言放了我，可没想到……他在伤愈清醒的那一刻就对师父下了毒手……他说，他和那个人两败俱伤，那个人此时也定会前来求救，所以要断了那个人的后路，师父便非死不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师父医术高明，可被金陵蚕丝洞穿整颗心脏，她根本无法自救，我只恨我自己那时学艺不精，也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将江湖上的纷争带到我和师父身边……”
一拳捶在朴实的木桌上，银杏子低头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
“那个男人最后没有对我出手，说是报答我对他的一片好心，可他杀了我最敬爱的师父，难道还指望我能对他心存感激吗！师父临死前给我吃下了岁月丹，融去我体内的金陵蚕毒，可岁月丹所带来的后遗症却永远也解不了了。师父死后，我便遵照她的吩咐启动了山间的灵气屏障，从此没有人再能够找到这里，在他们看来，就算上到山顶，也只是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空地罢了。哎，一转眼，我已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了……”
金甲婆婆居然已经死了十五年了？！可在外界她的名号还是响彻江湖，过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一代圣手的殒命？！
“诶，对了，这山中有屏障，按理说是没有人能够找到这儿的，你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陆石纳闷的想了想，“我记得，那时山里的雾气特别重，后来下了一场雨，雾气散了，就看到这茅屋了。”
“是吗？那可能是山中气候异常，你们恰巧遇上屏障薄弱的时辰吧。”
“恩……”
“喂，铁小子。”
“啊？”
“你那脸……用不用我给你做一张好看的？”
“……多谢银叔，不过不用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桐儿也不嫌弃，不必改了。”
“哟，之前就想问了，那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啊，看你也不是和她一路的，怎会搞到一起去了？”
“什、什么搞到一起……她……是我的朋友……”
“哦？只是朋友？我看是心上人吧。”
银杏子促狭的笑了笑，看着陆石满脸复杂的低下了头。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也很乱……”
“哎罢了罢了，我对你们小年轻那些情啊爱啊的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若是真的喜欢了，我劝你还是紧紧抓住，那丫头毕竟不是普通人，若是在外面暴露了身份，你该知道后果，要想将一个女人保护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你的人。”
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陆石一脸惊愕的望着一语惊人的银杏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看什么看什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是住在山里就看不见听不着了，自然有办法去听一听山下的民俗八卦。这里离红泥村很近，谁家娶媳妇儿啦，谁家的媳妇儿又生娃啦，谁家的丈夫又娶了小妾啦，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你那点小心思，全写脸上了，还想瞒过我？”
“这……”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银叔，阿铁斗胆，有一事相求。”
“说吧。”
“桐儿她……对外界江湖之人抱有入骨的恨意，尤其是男人！她不知道我是外界之人，我还不想暴露身份吓到她……所以……”
“你想要我帮你保守秘密？”
“是……恳请银叔成全……”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我没想过……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结果……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现在我只想相安无事的陪在她身边……若真到了再也藏不住的那一天，就算她要杀了我，那也是我的命……”
男人看向屋外闭着眼不谙世事的澈梧桐，僵硬的扯出一个苦笑，银杏子静静看了他片刻，嫌弃的一甩手，推着陆石出了屋门，
“嗨，我才懒得管你们小俩口有什么小秘密呢，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嘛都和我没关系，爷爷我肚子饿死了，快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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