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身世
残旧的破庙内，男人静静的低着头坐在散乱的蒲团上，不远处的少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满面伤疤的男人，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前少女激愤怒骂的声音渐渐散去，空气中隐隐弥漫出一股诡异的死寂。
“你……叫我什么？”
“……右胡，也许该改口叫罗大小姐了……”
“不……你、你是陆石，你是陆石吗？！……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
震惊的少女有些语无伦次，颤抖着向陆石伸出手，似是想取下男人面上的面具，又像是想触摸男人布满伤疤的脸。
剧颤的指尖僵在半空，罗若湖看着后退两步的男人，心中梗堵的几欲晕厥过去。紧紧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面前的男人并未消失，不是梦。
“陆……郎，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只是我、我……”
仿佛惊觉此时自己的女儿着装，罗若湖慌乱的低头整了整有些散乱的鹅黄衣衫，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面前默不作声的男人。
少女手忙脚乱的模样刺痛了陆石的心，他拍拍身侧的草垫示意少女先坐下，随即放缓了语气，轻轻对无措的少女说道，
“你别着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坐下来慢慢说。之前……我替你在金鼎塔内疗伤的事还记得吗，那时，邱婵蛛告诉我你死了……”
少女点点头，按着钝痛的肩膀坐在男人身侧，听到男人的疑问，罗若湖抬起头看向从屋顶的破洞中透出的蔚蓝天空，思绪渐渐飘远。
“我记得……那时，我神思恍惚，但并非完全没有印象……我记得你，抱着我入了那冰冷的池子……”
少女雪白柔滑的胴体在眼前一闪而过，男人有些恍惚，连忙定了定心神，静静听罗若湖说到。
“我只觉得好冷，越来越冷，后来已经感受不到你抱着我的感觉了，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和你诉说了心意……后来，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躺在山谷中一间没有人的屋子里，毒好像全解了，身上一点事都没有。那里有些吃的，我在那呆了几天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后来食物快吃完了，我就带上那些食物去了……雷神堂。”
“这么说的话，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往外界的？”
罗若湖点点头，当时她也觉得奇怪，出了山谷后一问才知道自己竟然身处通向江南的大道，
“我也想过要去找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往那个神秘的国家，你带我进去时我都晕晕乎乎的，也没注意方法，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所以我想，等我找到了父亲，我就回去找你……”
“你说找父亲……就是找罗大贤吗？”
“恩……”少女叹了口气，将自己隐藏许久的身世缓缓道来，“我阿娘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淳朴善良，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几个，平日里只知道种些花花草草的。”
“从小我就知道我爹不是个普通人，因为同村的老人都说我爹是个坏蛋，家中有了强悍的夫人还骗了我阿娘为他生下女儿，可是阿娘说村里人在说谎，她都是心甘情愿的，爹对她很好，他们是两情相悦的。阿娘从不在我面前多说爹的事，可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她说爹是干大事的人，不会将精力浪费在她们这些小家小爱上，但是爹说过会来接我们回家就一定会来，阿娘总是这么说，可是直到她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也没有盼来爹的一声问候。”
罗若湖淡淡的声音平静的自身侧传来，麻木的仿佛不是在讲述自身的往事。
“阿娘临死前告诉我，我爹叫罗大贤，是雷神堂的堂主，要我去找他，不奢望他能对我多好，但是希望能够让我认祖归宗。”
“这是我娘一生的心愿，就算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毫无感情，可就算是为了独自辛苦把我养大的阿娘，我也一定会找到罗大贤，让他认回我这个女儿。”
“陆郎，你知道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做那奇怪之事，专偷女儿家小衣还被雷神堂的人追杀，因为雷神堂的大夫人不认我，说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是罗大贤的女儿，雷神堂决不允许身份不明的杂种入祠堂。阿娘曾告诉我，罗大贤在离开时曾送给她一块冰丝绣的鸳鸯锦帕当做定情之物，她为了贴身保存，亲手将它绣在了一件朱砂红肚兜上。那肚兜本自我小时候起就贴身穿着，可阿娘说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妇人来过村子，见我可爱便想抱一抱，阿娘答应了，可后来等我再回到阿娘手里时，那肚兜却不翼而飞。阿娘说，那是大夫人不想让我回去。可她越是如此，我就偏要将那证据找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肚兜是被大夫人赏给了府上的女人，我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进去，又不能暴露身份，只得扮作男子假装采花贼去偷这绣花肚兜。”
“后来我找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见到了我爹，他是那么高大，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我想，原来这就是阿娘深爱一辈子的男人……可是陆郎！我爹被陆萧然杀死了！我才刚刚唤他一声爹！我才刚刚请求他去看看我死去的阿娘，可是他就这么死了！我好恨……就算我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罗家小姐，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陆郎……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我几乎就想抛下一切去找你……可是……你来了……我知道，你总是在危急关头出手救我，你是知道我这次被陆萧然所伤，所以特意来救我的，对吗？”
少女水灵灵的大眼满怀期冀的看着男人，陆石心动于少女称呼的改变，他看了她的身子，知晓了她全部的感情，一声“陆郎”将少女曾经因身份千般隐藏的爱意正大光明的展现在男人面前，只等他应下一声，便是默许了少女的以身相许之意。
若是在数月之前，陆石相信自己会犹豫，但总能说服自己去应下这个美丽而诱人的请求，他仿佛总是陷入女子之间浓重深刻的情感羁绊，先是思思与若湖，如今又多了桐儿，他能在单纯的情感纠缠中做出自己的选择，但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现在的她，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中间已经隔了太多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只单凭身份对立这一点，就注定他们无法走到一起。
“罗姑娘，我……”
“别！别叫我罗姑娘……我阿娘姓齐，我的名字是齐若湖，叫我若湖……好吗……”
若湖在笑，可她眼中分明带着强烈的不安与害怕，这个眼神陆石在前不久刚刚见过，可也是在前不久，他才重重的伤了那个担惊受怕的女人的心。
“……若湖，先别多想了，你肩膀上的伤应该已无大碍，饿不饿？我熬了些清粥，你先凑合喝两口，我再带你去街上吃些你喜欢吃的。”
“可是，我……”
“还是你想直接去街上吃？”
“……我……想吃你做的……”
“那我去给你盛一碗。”
活泼的少女一改往日气焰凌人元气模样，安静的小口小口喝着瓷碗里白花花的稀粥。虽然这味道实在算不上美味，但一想到是陆石亲手做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热意升腾而起。
“陆郎……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不碍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那毒教蛊帝的偷袭，男人身上有几道疤很正常的，别在意。”
“蛊帝……是那时候沙漠上的……他又回来找你们寻仇了？”
“此人奸险狡猾，邱婵蛛杀了他师弟，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那时候虽然是男装打扮，但蛊帝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说我身上有小乖的味道，你与我们一同呆了那么些日子，说不定也有他说的这种味道，一定要加倍小心。”
“恩……我就知道陆郎最关心我~”
“……”
吃下满满一碗白粥，发冷的身子也暖喝了不少，齐若湖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动了动酸痛的手臂，感觉除了胸口和肩膀有些生疼之外，身子还算撑得住。
“陆郎，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若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都听你的啊，原本我是想找陆萧然报仇，可是他的功力远在我之上，我那点三脚猫功夫你也是知道的，都是躲在武场外面自己偷偷学的，既然报不了仇，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当然是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啊。”
似是想到什么，齐若湖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陆郎你之前说过你有任务在身的是吧，完成了吗？若是没有完成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啊，虽然我武功不好，但好歹轻功不赖，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的任务……已经取消了……”
“是吗？那太好了，如今爹娘都死了，我也不想回那个毫无人气的雷神堂，你带我走吧，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如果你不喜欢被亲事约束，我也不在乎名分的，只要……只要你是真的爱我……只要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陆石低头收拾着煮粥的锅碗，内心不断的天人交战，好几次想说出拒绝的话，却都在看向那双既期盼又害怕的大眼睛时打消了说出口的勇气。几经纠结，还是无法狠下心对这个曾经怦然心动的少女放手不管，心中暗叹一声，男人收拾好锅碗，回身向静静等待的少女说道，
“先前救你时我将包袱落在了客栈，先去取回来吧。”
“恩，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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