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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看着你


  第二十五章

  她在李德面前,可是告了宋凛一状。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几次都推了陈知府家的帖子。

  檀笙一去,也许是无心参宴,总之尽管陈知府一再力荐宋凛,此事还是耽搁了下来。

  三日后也算风和日丽,仅仅一单棺,也不许别人跟着,就这么几个家人简简单单送檀笙出了殡,麻姑和旺儿哭得最是厉害,檀越和檀溪这两天哭得嗓子都哑了,不出声了。

  徐良玉跟着操办了一场婚事,也是心神俱疲。

  等到下了葬,云裳坊几乎断了货,年前埔货还有余热,柳相宜让罗措来叫她回去,她便一头扎进了铺子里。之前李德去陈知府家走了一遭,许多新鲜玩意都兴了一兴,许多坊间纷纷效仿,利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她这人的情分天生就薄,有了檀笙这一遭,对男女之事更是寡淡了。

  回了铺子里,柳相宜已经清了库,只有云裳坊前面摆着的一些陈底子,徐良玉立即打起了精神,自从云裳坊出了名,不少商户想要合作的,都上门来问,婚后她还一次没有去过一次商会,想找她说得上话也成了难事。

  成衣谁家都有,洛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跟风不是长久。

  这个时候越是多,便越是不值钱,也到了该出精品的时候了,库房里存了些薄纱,是低价购进的,她才有点想法,还理不大清,只觉头疼。

  也不知为什么,这才出来一日,总是心神难安。

  过了晌午,徐挽玉带着徐孝娣来了铺子里,才几日不见,好像分开多久了似地,很是黏她。

  阿姐脸色也不大好,坐了前面喝了两碗茶还差点吐出去,徐良玉正拿着账册与柳相宜对账,偏脸看见阿姐不时拿帕子抿着唇,心里咯噔咯噔的。

  徐孝娣一边吃着干果,罗措逗弄着他,他惦记阿姐,拿了给徐挽玉。

  徐良玉才一回头,阿姐闻着干果皮的味儿,可是坚持不住了,提起裙角就跑了后院去。

  她立即追了出去,院中有专门扔杂物的破桶,等她到了跟前,徐挽玉已经吐了好几口了。

  看这情形,一猜就是有了。

  阿姐轻抚自己心口,弯着腰还在呕,徐良玉走了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的后心。这么会功夫,小小的徐良娣也跑了过来,他到了跟前,扬着不明所以的小脸,还很着急:“阿姐你这是病了么,我瞧着你都吐好几次了!”

  徐挽玉连忙拉过他去,一把捂住他的口舌:“别瞎说,阿姐没病。”

  徐良玉心下了然,也上前捂住了弟弟的双耳,揽住他在怀里了:“阿姐,不用瞒我,我看着你这是不是有了身子?”

  阿姐见也瞒不住,面露愁容:“是,距离婚期还有两个月,就怕到时候谁也瞒不住,未婚先孕总归是要避着些的,不然进门老太太也瞧你不起。”

  徐良玉推了徐孝娣,让他回前面找罗措去玩,小家伙扁着嘴,虽然老大不乐意,但还是听话走了。

  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到了后院的小屋里,一早烧了火的,屋里很是温暖。

  徐挽玉这几日就瘦了些,平时在家里就拿弟弟做幌子,带着他东逛逛,西逛逛,还瞒着耶娘,不想开始也只是一日吐上一次半次的,现在竟是受不住味道,什么也吃不下,怕是瞒也瞒不住了。

  她从前就怕这个,特别小心。

  没想到不等成婚,还是先有了,婚前在一起正常,但是未婚先孕就不妥当了。

  寻思来和妹妹说说,坐了一会儿还拉不下脸来,不想说了的时候没想到还吐了,让她识破了。

  徐良玉亲自给她倒了水,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那秦行呢,有了孩子了,婚期不能提前吗?”

  挽玉低着头,绞着手里的手帕:“本来这门亲事就是他自己愿意,求了媒人来提的,家里老太太不大乐意,说了他好几次了,前儿他跟家里说了,他阿娘倒没说什么,就是老祖母说婚期定了,如何改得,不知道什么个意思,昨个他还没来。”

  说到没来的时候,她一脸淡然。

  是了,姐妹二人一个样的,都经历过背弃,原本就生了不信的心,可世道如此,女人毕竟还是弱者。

  站起身来,徐良玉呸了一声:“他家这是拿乔着呢,你尚未进门,就先给你个杀威棒下马威,以后若真让她拿住,进了门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气愤,恼怒,可这个时候,又别无他法。

  给阿姐准备的嫁妆,已经着手在办了,可这个孩子实在来得不是时候,平白愣是让秦家拿住了一样。

  徐挽玉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红了。

  她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瓣,一手还按在了小腹上:“从前有一回我就以为是有了,吓得不轻,不过是虚惊一场。那时就想,就算孩子不要了,也不能让人瞧不起。这回真真的是怀上了,却没那狠心舍不得了。”

  在她面前走了几步,少女坐了她的身边。

  握住了她的手,还轻轻按了按:“先别急,家里人不用瞒着,养好身子要紧,办法总会有的,先等等,我不信秦家这郎君还能放任自己孩子不管了!”

  徐挽玉低着头,眼泪又是落了下来:“理是这个道理,但若真较真起来,谁脸上也不好看,再说以后生了孩子出来,孩子也让人瞧不起,我心里不愿意这样,可眼下也没什么办法。”

  民风再开放,再自由,男女之事,多半吃亏的也还是女人。

  少女没由来地一股子邪火,无处宣泄。

  她们坐了一处,又说了会话,孩子还是个芽孢,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徐良玉安慰了她一阵子,让罗措外面租一辆车马,这就送了姐俩先回去。

  阿姐一走,也是无心做事。

  偏偏铺子里还忙了起来,这一忙,一直转到了晚上。

  一早出来的时候,青萝就被人叫走帮衬着做事去了,她也没太在意,此时夜幕降临,也无车马,只怕她不敢回还,柳相宜收拾了柜面,放下了卷起的袖口,这就到了她的面前。

  这掌柜的,甚合她意。

  柳相宜家中寡母病榻多年,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已经成婚,家境贫寒。

  他做事从来小心仔细,平时也不问闲事,徐良玉很是中意他的人品,私下里,给他加了银钱。

  此时她才披了袄子,回头还要叮嘱他关好门窗,他却已经到了眼前来:“正好我顺路去那边有点事,一起走。”

  徐良玉回眸,哑然失笑:“得了吧,现在我在别人眼里是个小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大晚上的,还是别一起了,让人看见了也不是怕说,只是懒得应付。”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坚持就有点不识趣了。

  柳相宜正觉尴尬,门口的灯火忽然闪了闪,一人脚步匆匆,进了门就站了一边。

  少年一身素衣,俊秀的脸上眼还肿着,叫了声阿嫂,目光却是在柳相宜身上打量着,一副戒备模样。徐良玉却没注意到他脸色,连忙拿了自己的东西上前:“檀越,你怎么来了?”

  檀越也不往前,神色淡淡地:“今天给阿兄迎五招魂,怕阿嫂忘了,来接阿嫂早点回去。”

  徐良玉果然是忘记还有这么一说了,她又对柳相宜仔细叮嘱两句,才是和少年一起出了云裳坊,晚上起了北风,生冷生冷的,檀越也不知在门口听着多少,偏过脸来就是说教:“阿嫂新寡,服丧期间,还是多多避嫌较好。”

  说起服丧了,她忽然想起了那张休书。

  其实只要有那个,是完全可以摆脱这个身份的吧!

  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李德那讨要回来,一路上檀越与她说的话,偶尔也心不在焉地应上一声。迎五比迎三要简单,做法事的师傅们早在院子当中摆好了法门,檀家一片经声。

  不回来的时候还好一些,一旦回到檀家,徐良玉的心绪都十分的复杂。

  收拾了檀笙仅剩的最后一点东西,她拿了盆进了一边的院子。

  其实他也没剩什么东西了,只她送他的那个人偶,起初想留个念想不舍得烧了,今日看着它,总觉得有莫名的难过,这才出来点火。檀越兄妹不知去了哪里,这个时候,徐良玉反倒是想一个人了。

  她根本不害怕,那活生生的人,从前与她说笑,就算不在了,总觉得和鬼也没什么干系。

  这院落平时都没有人的,里面漆黑一片,只门口挂着两盏灯火,有这么两道红火苗,撕裂夜晚的黑处。徐良玉点着了火,轻抚着人偶的发辫,犹豫片刻,还是让她放入了火中。

  小北风吹得火苗旺盛,她忽然有点感伤了:“大抵是我太薄情寡义了,总不能真相信你,像你这般处心积虑的人,向来不说无意义的事,不做无意义的事,如此让人信得?”

  火苗呼呼地,少女索性坐了旁边的石块上,屈膝抱住了自己:“你要还在的话,阿姐的事总会有办法的吧,还是我太愚钝了。”

  人偶被火点着,伴随着夜空当中也能听见的诵经声音,跳着的火花十分的诡异。

  徐良玉就那么看着,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怎么?难不成你真的被诏回来了?”

  说着絮絮叨叨说起了阿姐与秦行的事情,直叹着气:“这事难办,我想真没有什么法子能帮着她了,你若在天有灵,晚上给我托个梦,也好和你算算旧账。”

  扬起脸,夜空中一弯月牙看着很是感伤。

  她喃喃自语,又说了遍难办,才要起身,一个黑影突然从院子口的暗处走了出来。

  身后的荣生挑灯向前,灯火映出了李德的脸,他负手而立,走得十分缓慢:“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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