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初冬，大阳天。
这般畏手畏脚的日子过了约莫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筱月见与晏柏始终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筱月见无时不在想着寻找恶灵的破绽，可它却是扮演地天衣无缝。
筱月见自诩不是个急性子，可是这样下去，饶是她耐性再好，也会不免焦虑不安。
筱月见挪了挪身子，重新调整她的坐姿。她听着恶灵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只觉得耳边嘈杂。为了消磨时光，她拿起字典漫无目的地翻阅着。
忽地，筱月见见着了一个字。
“茴”。
筱月见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抑制自己不露出笑容。自己有个习惯，那便是一旦在书本上看到与食物有关的词汇，总是浮想联翩。
她记得当年有篇课文中就出现了“茴”这一词，她当即就想着，要不周末让妈妈做茴香猪肉馅饺子好了。
筱月见原本还陷在回忆之后，突然顿住了。她记得当年班主任在讲这篇课文时，激情万分，自己当时也不知怎得，竟然下意识地讲班主任与自己的食物联想挂钩在一起，以至于自己每每在饭堂见到班主任吃饺子时，不假思索总认为那是茴香猪肉馅的。
筱月见摩挲着字典轻薄的纸张，是了，自己的过分假想，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强加于老师身上。自己认为老师最喜欢的饺子便是茴香猪肉馅的，而这恶灵对班主任的模仿，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记忆，那么，这是否可以成为她和晏柏的突破口呢。
她难掩心中激动，通过意识让系统代之传话。
“目前来讲，似乎只有这一方法是可行的。恶灵扮演地太过真实，如果错过了这次，应该是再难找出破绽。”尽管晏柏认为这样做存在一定的风险，然而现在也没有更好办法。
筱月见明白。不论这能否成为他们反击恶灵的一击，她都应该万分谨慎行事。
铃声震耳，可若是放在周五最后一堂课，却也悦耳。
周五最后一堂课是例行每周的班会总结。筱月见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等到班里的同学基本走完了，班主任才想着离开教室。
筱月见见状连忙跟上去。她正是逮着大家都走得差不多这个机会，又怎么会让恶灵离开。
“老师，”筱月见小跑着跟上恶灵的脚步，“我就是想问问，您周末有空吗？我想通了许多，想着周末如果有空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聊。”
筱月见期冀的眼光对上了恶灵的眼睛，恶灵似乎是在思考筱月见这话的真实性，停顿了好一会没有开口，唯独眼神不离地探寻着筱月见话中的可信程度。
筱月见自然知道恶灵在怀疑她，她目光不躲回望着恶灵。恶灵反而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它倒是不担心筱月见是不是在耍诈，它可不认为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恶灵颔首应下：“你能这么想，我是很开心的。想必，你的朋友也是开心的。谁也不想顶着虚假的记忆过日子，你说对不？”
恶灵话语中满满得意，让筱月见几欲作呕，她咽下恶心，垂眸细语回答道：“是。拥有自我真实的记忆才是好的。”
筱月见低低的声音让恶灵再次佐证自己的猜测。果然只有痛过才知道喊疼，恶灵内心揶揄一番。
“老师，我想着学校外面正好有一家饺子店，要不我们周末在那里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也能顺便谈一谈。”筱月见双手不自主地揪住了书包两边垂下的带子，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
不等恶灵答话，筱月见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家饺子店的老板做的茴香猪肉馅饺子很是不错，我记得老师你最喜欢这个口味的了，一起去尝尝吧。”
恶灵思索了一番，确实，它记得自己应该是喜欢的。也罢，反正也需要一个说话的地，就顺着她的意思吧。
“嗯。”恶灵应了一声，“你说的是，我也的确很久没有尝过了，还有点想念呢。”
不出筱月见所料，饶是这次的恶灵再难缠，总归是有弱点的。这不，它竟将自己脑中的记忆全盘吸收了，也不顾这记忆正确与否。
筱月见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颈，懒散道：“哎呀，不过我突然想起，老师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茴香猪肉饺子。大概是时间太久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恶灵被她这一番话弄得有些糊涂了，眉头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起来，它心下一惊，莫不是被筱月见耍了？可再看她那懊悔纠结的模样，也只当作是她记错了。
恶灵清了清嗓子，重新恢复一丝轻松：“是的，你应该是记错了。不过现在谈论吃什么似乎有点早，周末到店再说吧。”
不好说筱月见是不是刻意为之，但恶灵还是不敢太过怠慢。它现在只想赶紧结束对话，以免再出现什么差错。它什么也不担心，可唯独担心自己所偷来的记忆是假的。
筱月见知道恶灵上钩了，渐渐拉开了与恶灵的距离。她噗嗤一笑，让恶灵再次警铃打响。
“老师呀老师，其实我从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饺子，以及你喜欢什么样的饺子，”筱月见背手歪头，“我不过是因为当年一篇课文上的‘茴’字，才在潜意识里将茴香猪肉饺与那位真正的老师挂上了钩。”
随着筱月见一字一句的落下，仿佛字字砸在恶灵脑上，它的脸色开始通红难看。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它几近癫狂。
“好吧，我也没想到你对我这样信任，居然对我所有的记忆都一股脑收了，还自诩有了这记忆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她。”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我的记忆难免出现遗忘。又或者我所记着的，并不能完全反映出那个真实的人。”
“你又怎么能知道，靠着我的记忆拼凑出来的，不会是个怪胎呢？你又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她。”
筱月见完全不给它反驳的机会，听得恶灵一愣一愣的。随即它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谈和是假，激它露出破绽是真。恶灵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那些话反复爬山虎一样，牢牢缠住它的内心，细密的根也愈扎愈深。
它的形态开始扭曲，五官有些狰狞，却还在做着挣扎，企图改变局面。它也不在含糊其辞，而是开门见山。
“筱月见，我劝你好好想想，你这样替那个系统卖命是否值得，”恶灵的嗓音像破损的风箱，嘶哑难听，“你们难道没想过，或许你们只是它玩忽职守后弥补过错的廉价劳动力吗？”
筱月见倒是想知道恶灵还想做什么挣扎，她给了走廊尽头的晏柏一个眼神，来人停在原地。
恶灵看着筱月见沉默不语，继续给她洗脑：“你瞧着，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什么时候加害于你们？这能说明什么，其实我并不想与你相残。你们是否想过，这个所谓的系统才是一直一路误导你们的罪魁祸首。”
“而我，我才是那个真正想将这个世界重新引向正轨，带领你们活下去的好人。”恶灵瞋目，手捂着胸口，脖子不住向筱月见倾斜，俨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筱月见不着痕迹地与它拉开了距离，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低垂的眼眸中，尽显厌恶本色。谁知恶灵并未察觉，脸上洋溢起得意嘴脸。
筱月见瞧着眼前的恶臭嘴脸，难免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只是想着现在也不是打嘴炮的时候，若一味无脑输出，不但无益于他们的行动，还有可能陷他们于不利之地。
她不敢过度激怒恶灵，但也没忘记系统说的，只有让恶灵显出原型才能将其收复。筱月见与晏柏已然通气，一旦时机成熟，便将按照原计划行事。
筱月见叹了口气，佯装半信服的模样，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挤出话来：“那，如你所说，你想带领我们好好活下去，又为什么要残杀其他老师？甚至是，你的同类。”
说罢，筱月见直勾勾盯着恶灵，恶灵竟叫她看得有些心发毛了。
肉眼可见的，恶灵的面容有些扭曲，青筋突起，后槽牙紧紧咬着，发出咔咔声，让人听了发怵。尤其是在听见筱月见的后半句话时，神色更是难看，似乎并不愿意将自己与那些腌臜归为同类。
恶灵抬起眼，与筱月见的眼神对上。
“我与他们不同。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会毁了这里。蠢笨如猪，又怎么能够发现只有拥有了记忆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道理呢。”
说到这里，恶灵嗤之以鼻。从头到尾，它以一个老好人的形象游走在这个世界之中，借筱月见二人之手，铲除了其余恶灵。
只是，从它的话中听来，究竟是它爱这个世界如此之深，不愿意其余恶灵毁了这里，还是以此借口称霸这里。
筱月见不得而知，只是此刻很多曾经看来怪异的事都得到了解释。
雨天，消失的众人，唯独它留在此处。
行为举止熟悉却又怪味的替补老师们。
恶灵读取了筱月见二人的记忆，预谋了这一切，以此来运转这个荒诞的世界。
恶灵见筱月见久久沉默，还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诱骗言语，欣喜难掩于表：“永远留在这里不好吗，这里的时间是永恒的，你们不必经历生老病死，我会一直庇护你们。”
恶灵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筱月见猛然打断。她嗤笑一声：“不必经历生老病死，可是我们都是亲眼目睹的呀，那些危害到你计划的人都死了。”
“你有着说话的能力，又何必偷盗我的记忆来模仿一名教师。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算是一名真正的教师。机关算尽，这就是你从我的记忆中学到的师德吗，看来你还是处在混乱状态啊。”筱月见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不卑不亢地看着面部扭曲的恶灵。
筱月见知道恶灵最不喜别人说它的记忆是错误的，它固执地觉得自己拥有了记忆，能完美模拟出班主任的模样来。
“况且，若你说的是真的，系统才是篡改了我的记忆的罪恶之源，那么给我设定了微积分挂科本想等着开学补考，却在最后关头抱佛脚被送到这样一个诡异地方收复恶灵，不用你说我也会锤它。”
尽管此时手掌心内已在不断地渗出冷汗，筱月见仍然笑得张扬。
恶灵见筱月见软硬不吃，恼羞成怒上前就要钳制住她的手腕，哪知此时忽响扑哧声，恶灵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根细长尖锐的木棍直挺挺地贯穿了它。
筱月见也被晏柏的雷厉风行震住了，还在疑惑晏柏从哪弄来的这木棍，瞧见木棍上做的班级标记，原来是晏柏将拖把的木棍给折了下来，确实是件不错的武器。
恶灵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呆滞了好一会，等到反应过来是已经是滔天怒火。它嘶吼着向前走动，血肉与木棍摩擦着发出声响。即便本体是恶灵，然而长时间扮演人类已使得它变得半人半怪物，血肉之躯受此一击必然是痛苦万分。
筱月见向后退去，避开着恶灵伸过来的尖利手指。
可显然晏柏不打算让恶灵如此轻松挣脱。他快步冲上前，将恶灵好不容易挣脱了的半截木棍再次捅进。
冬日的夜晚来的总是快些，天朦胧得发灰。再次的贯穿让恶灵的血溅到了晏柏脸上，额前的碎发盖住了晏柏的脸，血滴顺着脸颊滑落。他始终缄默，面色阴沉。
筱月见再次感叹，倒不是让他吓到了，而是惊呼在这种情况下，晏柏居然能二次重击恶灵。
恶灵的嘴角撕裂开来，竟然咧到耳边，猩红的口腔内，遍布牙齿，一圈又一圈，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它目呲尽裂，已经不想管眼前触手可及的筱月见，而是挥舞着扭成怪异姿势的手伸向晏柏。
晏柏猛力将恶灵踹翻在地上，迅速抽出木棍，一只脚死死压制着恶灵，踩在刚才的伤口处，鲜血大鼓用处，疼痛感让恶灵的挣扎力度有些小，恶灵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校园内。
他不给恶灵任何反击机会，双手紧握木棍，从恶灵的下巴出洞穿，正好将它那骇人的嘴巴人为地合起来。
“所以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你所说的不过是狗屁歪理。就算你得到了无误的记忆，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这名老师，更何况，”晏柏顿了顿，神色冷淡，额前碎发沾染上的血珠滴落，仿佛他才是那邪恶之灵，“你得到的记忆真的全然正确吗？”
晏柏是懂如何戳人痛点的，恶灵听此一番话，即便此时身躯承受再大的痛苦，却是迸发出了方才未来的力气来。
【宿主！恶灵的原本模样已经完全显现，该进行下一步了！】系统有些焦急地提醒。
晏柏二人也明白此时是最佳时机。对视一眼之后，筱月见不动声色地从另外一头离开。
恶灵此时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晏柏身上，自然忽视了离开的筱月见。
他见筱月见到了远处，压制着恶灵的腿慢慢后撤，又狠狠地将木棍向前顶，趁着恶灵惊呼之时，就是现在！抓住空隙，快速撤退。
他们的目的地是游泳馆的女更衣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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