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筱月见一言不发地坐在树荫下，盯着水泥地上蹦来跳去的小雀儿，久久地看着，竟不自觉地看出了重影。
鸟儿与它的幻影交叠着，在筱月见眼中，却好似是两只小鸟在嬉闹，其中一只对另外一只爱搭不理的，而另外一只确实好不疲倦地跟着它。
随着真实中，有一只鸟儿闯入筱月见的视线中，她才从这久盯产生的重影中跳了出来。
这世界上，除了复制粘贴，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两物了吧。这新来的小鸟看着与它没什么区别，仔细看看，那鸟喙的橘色调却好似更深一些。筱月见若有所思。
她的双眸跟着小鸟跳跃而转动着，脚尖有些急躁地碾着水泥地上的落叶。
前段时间新来的那些老师们，一改最初的呆愣模样，甚至可以说，除去样貌的不同，他们比最初这个世界的原主们更加符合自己记忆中关于这些老师们的印象。
先不论他们不过是替补了消失了的原主们，这个由恶灵构造出的世界中的人物，怎么会越来越真实？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筱月见回忆的重演。
可是自己分明记得系统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与原本真实世界一模一样。倘若两者都没有区别了，那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吗？
筱月见立马收住自己的思绪。
又在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你总要坚定自己最初的信念才对。要是让这些杂七杂八的干扰了自己，怕是连继续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现如今这样的反常现象确实是不能够忽视的。筱月见眼睫向下压了压，看不出任何神色。
“系统，你说这里的人会有可能……”筱月见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犹豫许久不敢开口。
“有可能会出现与现实世界中的人完全一模一样的可能吗？”
筱月见不知道该如何发问，似乎直接说出来已经是最恰当的了。
【亲爱的宿主，按照正常来讲，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啦。毕竟这种由恶灵仿照出的世界一旦逐渐与真实世界不再区别开来，那么终会有一天，这个世界将完全摆脱系统们的控制，成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筱月见听着系统的话，呆愣了许久。
周遭安静得可怕，筱月见竟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得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好像唯有这依旧滚烫的心脏还在提醒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隔离。自己是完全独立于此的个体，自己有血有肉，绝不是由恶灵虚幻构造出来的。
今日的天气就如同筱月见的心境一般，忽而急速转变。方才还是晴空，现在布置从何处飘动过来了一团乌云，乌压压一片要将学校吞噬。
一阵凌风刮过，将树叶从枝头硬生生扯下，又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地面，好不可怜。
筱月见微眯眼睛，以免风沙迷了眼睛。她收回心绪，加快脚步，赶回教室。
一场暴雨即将到来，这个时间或许会是自己和晏柏接触的最好时间。当然，只要注意避开班主任就好。
筱月见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雨天会短暂地让除了自己和晏柏外的所有人消失，却唯独遗漏了班主任。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真实身份，是恶灵里面数一数二的强者？
还不等筱月见回到教室，雨水已经等不及了，毫不保留地砸向世间万物。
不同于初次亲眼目睹雨天的异象，筱月见此刻走在回去的路上，每呼吸一次，每迈开一步，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环境的变化。
暗色与暴雨伴生。那群在校道中奔跑着避雨却突然消失的同学好似只是迷了路走进了暗处。
筱月见看着原本还用手护着头躲避暴雨的同学骤然消失，还来不及感叹些什么，又有不少人与她擦肩而过，却又隐匿起来。
她只觉得外边怪冷的。抬手揉了揉鼻头，吸了一口气。她两步并一步走，终于来到了教室门口。
原本整齐干净的课室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荒凉的、破败的、腐朽的。
筱月见想依靠一下墙面，在肩膀触及的那瞬间又弹开了。她瘪了瘪嘴，思考片刻，借着从密密云层中溜出的光亮，环顾着学校。
其实不用筱月见去找晏柏，他自己也会来寻。两人在这个世界相处了这么久，该有的默契只增不减。
他就站在筱月见的对面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筱月见想要靠近，但又忧虑着恶灵会从何处突然冒出。如今这环境怕不是为它量身打造，压抑的气氛、腐烂的气味，浑然是刻板印象中恶灵所在之地。
筱月见努力压下心中的想念，只能远远与晏柏这样瞧一眼。可惜呢，光线不好，并不能完全看清他。
晏柏站在原地没有活动，也表明了他的想法与态度。他和筱月见有着同样的顾虑。两人既然已经做到了如今这一步，若是克制不住而前功尽弃，那实在是不应当。
索性还有系统能为两人传话，这般看一眼也是知足了的。晏柏只需看着她模糊的身影，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此时的神色。
晏柏轻笑，看她踱来踱去的，现在心里应当是在暗暗咒骂那恶灵吧。
“系统，麻烦你帮我带一下话。”
“系统系统，你亲爱的宿主需要你的帮助。”
【没想到宿主们居然同时来找778呢。那778该先解答谁的问题好呢？】系统即便再智能，面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时间没了头绪。
两人自然都是听见了系统的答复，皆是一愣。
晏柏率先开了口：“系统，我不急，你先看看筱月见有什么事吧。”
说罢，晏柏咳嗽了两声，仿佛是被灰尘给糊了嗓子。可是有这滂沱大雨冲洗着，那灰尘又怎么可能扬起来。
筱月见没来由地耳根发烫，没想到两人居然如此同步。
“哦，是这样的。778，我……”筱月见剩余的话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瞬间静默。
她瞪圆了眼睛，快步冲上前去。筱月见的嘴巴还保持着方才的状态半张着。是因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无法言语，也是因为骤然地刹住话语而一时没有缓过来。
筱月见已经顾不上干净或是肮脏，她只能靠扶着走廊上的栏杆，才能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而不至于瘫软在地。
晏柏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筱月见这反常的举动，他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顺着筱月见的眼光，他能看出那里还有其他人存在，大约是三四人的样子。
他满眼担忧地看向筱月见，抬脚就要快步赶过去时，脑中传来的声音让他及时地止住。
【你别动。晏柏，你就站在那里便好。】
“你看见了什么？人？”晏柏拧着眉头。他不是不相信筱月见能够自己解决好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害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可又因为筱月见的话而寸步难行，因为他知道，筱月见既然开了口，那就是希望他遵从着她的意思来行事。
晏柏的每一次叹气都是颤抖着的。即便他问出的疑问句，他也知道，筱月见必将给他肯定的答案，又或是更糟糕的答复。
【是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人还是什么。或许是人吧。应该也是能称作‘人’的。】
【晏柏，你绝对不敢想象。那群前段时间来的新老师，此刻，完好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我大概明白系统所说的话了。也明白在我们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那个雨天，恶灵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晏柏听得稀里糊涂。以往雨天除去他和筱月见两人，也唯有班主任的本体能够不至于消失，连被两人收复了的另外四个恶灵都不能幸免，为何这群新来的老师会安然站在原处。
筱月见说明白了系统的意思，理解了恶灵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为什么没有消失，因为你们是你们。其他人，只能待在无声无光的边缘，等待再次回来。”
我和筱月见没有消失，是因为我们是我们。其他人却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他们。
晏柏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痒，不耐烦地抬头挠了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鼻翼微微翕张。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他又不敢轻言断定。
【晏柏，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我会觉得班主任身上的香味那么熟悉，那是因为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在梦中曾经闻到过。】
【恶灵会窃读我的记忆，它还能篡改你的记忆。】
【只要它的能力一天尚在，那么它就能靠着我们两个曾经过往的回忆，一步步将这里的人尽可能多地改造成它所想要的人。】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恶灵并没有在雨天消失的原因。或者说，是自从读取你记忆的那一夜起，它就在逐渐像一个更加真实的人转化。它不再只是借用别人的身份活着。”
“它想要取代，想将这个世界改造成一个不再支离破碎的世界。”
晏柏替筱月见说出了剩下的话。这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恶灵会那么痛恶【欲望】和【规则】两个恶灵在此所作的破坏。
筱月见靠着墙面慢慢滑下，跌落在地。恶灵过往对两人的帮助，是看在他们的记忆对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上，如今那几位站在楼道口尚且处于事态之外的新老师们已是恶灵对这里改造成功的最有力证明。
筱月见呆呆望向满是裂缝、不断有墙皮掉落的天花板，无助孤独感瞬间将自己包围。
晏柏看着原本还站着的筱月见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已然顾不得是否会引起恶灵的注意或是惹得她不愉，他不能什么也不做。
晏柏起身快步向她走去。他走得太快，呼吸不自觉加重，课桌糜烂的木头味不断向他涌来。他顾不得放慢脚步来减少气体的吸入，只想着快点看到筱月见。
待到他来到时，看见原本瘦弱的筱月见蜷缩着埋起了脸。晏柏无言走近，陪同她一起坐着。
筱月见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微微抬起了眼，两人的视线久违地近距离相交。两人明明有着千言万语，此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只看着彼此，就能获得片刻珍贵的安宁。
“晏柏，我在想，恶灵的目的是利用我们的记忆改造这里，那么假如我们给出了错误的记忆给它，会如何呢？”筱月见有些许时间没说话了，再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晏柏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恶灵不仅一次在夜间窥探了筱月见的记忆，不妨假设恶灵的能力是有限度的，每次读取的记忆是有限度的，这才致使其需要多次偷走记忆。
这样的方法看起来似乎比硬碰硬要来得可行许多，或许这错乱的记忆还会让恶灵晕头转向，让这个世界乱套，这对两人的进一步反击是十分有利的。
晏柏坚定地点点头，缓缓开口：“现在看来这也许会是一个比较妥当的方式。在我们没有完全消灭它的把握下，绝对不能和它发生正面冲突。”
毕竟这一个恶灵，不单单在能力上与前四个恶灵有着天壤之别，在谋划上更是远超其他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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