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树银花间,蓦然回首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辛弃疾

　　落星总觉着，她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爱吃咸食，爱看月亮，爱读诗词的人，与她截然不同，浑浑噩噩间，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就会出现，占据了她的记忆和行动。

　　落星从来不是会乖乖就范的人，爱玩爱闹，打小便让人头疼，但这样的性格也颇有些好处，比如，她就不会因为身体多了一个灵魂而自怨自艾，反而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恰逢一年元夕，落星又耐不住性子，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火树银花不夜天，正是欢聚情迷之时。

　　那夜微冷，吹着风，凉意透过衣裳，划过脸庞，激得落星眯了眼，打了个冷颤。

　　风轻拂，挂得高高的亮着的花灯如同攒在树上的花，摇曳着，绽放着，如美人坛上起舞，千树花开，引人遐思，这是元夕最美的样子，承载太多的情丝。

　　落星挑眉，笑容灿烂，寻着个烟火便急急忙忙要去放，点燃的瞬间，夜空明亮一片，衬着漫天星光，似一场豪华绝美的梦，星火发散，向四周飘落，似是那天上的万点流星被尽数吹落。

　　她的眸里，清晰印出这样的飞落繁华，心中震撼一片，不是没见过烟火璀璨，只是，落星一向觉得，自己就该像那样的，灿烂夺目，一世芳华，能飘落世间任意一个角落，自由自在。

　　落星生在书香世家，更是官宦之家，家教极严，处处皆有限制，更何况她还是身为女子，在家中更是受尽约束，可她的心，却因此越来越大，眼睛想看到的，也越来越广。

　　人无法自由，怎能满足，纵使如今香车宝马，雕花玉砌，也还是无法抵挡对漫天风雨的向往。

　　凤萧吹奏着动人的乐章，声动似心动，绵转悠长，明月流光溢转，洒下一片银光，与那人群相映交错，鱼龙花灯，此起彼伏，合着笑意，穿插在夜空灯火里。

　　落星的心之所向，无人能懂。

　　他是落星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落星料想没错，这是一个与她全然不同的人。

　　他知道落星的一切，知道她爱吃甜的，爱翻墙，爱看话本听戏曲，更爱那不融于世俗的自由。

　　其实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她身体里的，是与生俱来，还是误打误撞？

　　元夕之夜，是那么热闹有趣，不似那记忆中的星月零落处，美人从身旁而过，戴着精致鲜艳的发饰，步钗摇曳，七彩的裙裾也随着步子的迈动而划出弧度。

　　笑语盈盈，带着淡淡的香气，这才是女子应有的模样。

　　从前他一直这样认为的。

　　后来，日子久了，他渐渐觉得，像落星这样的，好像也挺好。

　　落星的眼里，有星星，会发亮，会对着天边的云落下的花看得认真。

　　每个人都是在寻寻觅觅，千里万里，终究只能看到那人身影，往前一步，是富贵荣华，精致绝美，会令世人羡慕，可不经意回首，却能知道最爱的那个人，即使就站在灯火零落处，逆着光，也早已为你伸出了双手。

　　他总会寻着办法，离开落星的身体，然后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来到她身边。

　　诗余总觉得，这是一场豪赌，落星在赌一个不存在于俗世里的别致人生，而他也不过在赌一个落星而已，这样也未免不好，总比当一只没血没肉的鬼强，虽能尝酒滋味，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竹册乐府，何惧世间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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