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兰烬落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梦江南》皇甫松

　　兰家小女离家时，才不过十岁，如今已是及笈之年，这些光景，让兰肖肖脑海中的家，更为清晰。

　　红砖绿瓦，院子里的一棵梅树时常落尽花瓣，洒了一地，飘了一身，似是替她那一身嫩色再添些纹路，灼灼韶华。

　　兰肖肖依旧记得，那个梅花树下手捧兰膏相赠的少年郎，腰间别着白玉透亮的笛子，眼里承载着星星，似乎能照亮一切，染上光辉。

　　那时，她最爱画画，扇子上、灯笼外......春日明媚时，院子里铺满一地的落叶，厚厚一层，软软的，有质感，她正忙着在屏风上完成大作，低头垂眸，不见那人轻声走进院子里。

　　鲜艳欲滴的美人蕉，红得仿佛融进了鲜血，兰肖肖脸上，脏了些许，少年郎轻笑，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染上了同样的颜色，眉目似能入画。

　　兰肖肖的画，只有他懂，他的音律，只有肖肖懂。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这小城里，在这俗世间，本应顺其自然最是如此，或许不止有个相知相许。

　　五年光景，思念小城里的青石路，阿婆豆花店前的竹桌椅，城隍庙里的许愿树，以及，坐落在小城西边的兰府。

　　当然，还有那个能吹出悠悠笛声的少年。

　　只怕有时，人与物非曾经。

　　离家前放置在窗边妆台的兰膏许是被哪个小丫头用了去，只剩一点，已然残落，膏上花纹也看不清了，屏风上艳丽无双的红色美人蕉模糊不清，早已暗淡消散了颜色，当初院子里认认真真画画的小姑娘也随着时光而改变了不少，何况，只是它们。

　　兰肖肖不常做梦，离开家后，才时常有梦，梦里的自己，依旧是那一身嫩色，走在江南烟雨里，踏上小镇的青石路，家家院里，都是青梅成熟时，点缀了整个天空。

　　她也学会了吹笛，跟着船边的渔夫，他们的笛声，大多清亮悠扬，在夜晚显得特别温柔，只有兰肖肖的笛声，似人哭诉，和着萧萧的雨，轻轻作响，像极了那时少年郎的笛声。

　　兰肖肖走出房间，院子里的梅树依旧是那般模样，仿佛连着树下的人，那些时光都冻结了去，她忽地想起，桥边驿站遇到的人，身上带着梅树的香味，说话时，是久违的乡音，他在说着，他那些家中有趣难忘之事。

　　有着梅香的小城，成为兰肖肖心中的唯一，那里有着熟悉的石砖绿瓦，熟悉的香味声音，和熟悉的他们。

　　你回来了。

　　身后，有人问。

　　依旧是轻轻的脚步，轻轻的笑容，腰间别着玉笛，眼里的星星闪亮。

　　手捧崭新的兰膏，递上，再相赠。

　　诗余跟着笑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过是不期而遇，拥有能相守的未来。

　　竹册乐府，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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