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而苍天有眼，周御史的家人并没有全部罹难，周御史的二女儿活了下来，不过，她也为这场灾难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一尺长的刀疤。

        手抚上脸上的刀疤，我勾起嘴角，眼中射出凌厉而冰冷的光。

        一道疤对女人来说重若半条命，但对我来说，却不是，因为自那次血灾过后，这世上便再无周灵雪，只有少年马绝尘，一个不会受到任何性别歧视、可以凭科举进入朝廷为父报仇的少年。

        我发过誓，定要让定国公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你回来啦？”府上唯一的下人，年过半百的钱伯伯迎上来道，我本来不需要下人的，我的俸禄在每月按例接济食不果腹的穷人后，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一日三餐，根本养不起下人，若不是看钱伯伯孤身一人衣食无靠，我是不会收下他的。

        看到我身上缠的白布，钱伯伯脸上立即露出担忧之色：“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李忠呢，他没有保护大人吗？”

        “他把我保护得很好，他是这天下最忠诚的护卫，是我害死了他！”提到李忠，我虽心中悲痛难忍，却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红着眼眶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始终记得这句话，做男人，就要做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一会儿会有官兵把李忠的尸体送回来，钱伯伯替我将他好好安葬！”

        “嗯。我先去找郎中，把大人的伤处理一下。”说罢，钱伯伯快步出了府。

        半个时辰后，郎中来了，我让他检查完伤口开完药方就走了，然后在钱伯伯无奈的目光下让他退出去。

        这是惯例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疑心，无论是否伤在最能看出我性别的位置，我都会屏退他人自己上药，再加上因查案经常受伤，就处理伤口的熟练程度而言，我已相当于半个郎中。

        而红衣人却仿佛消失了一般，一直没有再出现，直到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我因处理案牍还未熄灯的卧房外才响起他像淬了冰似的声音:“我住哪儿？”

        听他这恢复冰冷，如出事前一样冷静深沉的声音，我猜想他的情绪大概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

        “我隔壁。”

        “碰！”话音未落，男子陡然踹门走了进来，然后在我错愕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与我卧房隔了半堵墙的书房。

        “……”幸亏我还未就寝，否则我的女人身份就暴露了。

        后怕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我定了定神，道：“我说的是隔壁的房子，不是隔壁的房间！”

        “啰嗦！”他不耐烦地道，穿着解了一半的衣服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到他裸露在外毫不遮掩的胸肌，我忙别过头。

        不过他从进府开始就一直与府上的一切保持着距离，我的房子他更是一步都没踏进来过，却像透视眼一样能清楚地知道我房间里的构造，可见他武功远在李忠之上。

        思及此，我心中升起一股欣慰之感，这个宝我没有压错，查案务必会身入险境九死一生，若没有一个武功超群的人做掩护，我不仅无法顺利查案，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收他做我的贴身护卫，是我成为提刑官以来，第一次为自己谋私利，希望上天能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

        “书房放被褥干什么？”脚踏出房门的前一秒，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道。

        因查案需要，我经常在书房翻阅案牍到深夜，累了便直接在书房睡了，但我因幼年颠沛的缘故，身体一直孱弱，是以第二天醒来后，不是发烧便是咳嗽流涕不止，众所周知，查案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不能遗漏任何一个细节，这些症状大大影响了我查案的进度。

        染了几次风寒后，我便清楚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和身体是一切之本的道理，为避免重蹈覆辙，便在书房也放了一套被褥，以备不时之需。

        但我不想跟这个粗鲁无礼的人做任何解释。

        “你管得着吗？啰嗦！”我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我现在也是男人，怕他什么？

        而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在我这句话出口之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蔡州一案又名陈尸案，这个案子的起因是蔡州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为救民于饥寒，皇上拨下了从开国至今最大的一笔赈灾款，本以为可助蔡州五万百姓度过难关，却不成想在蔡州知州捷报频传之后，出现了震惊朝野的万柳塘陈尸案。

        这个案件的经过是这样的，皇上对这笔空前巨大的赈灾款不放心，派御史去蔡州查探，结果在去蔡州的必经之路上，上百个灾民的尸体被排列在道路两旁，而且摆放得整整齐齐，成了一条指向蔡州的尸体大路，令御史见之色变。

        然后，皇上便命我调查此案，找出害死这些灾民的原凶。

        而我自接手这个案子以来，查了将近一个月，所有涉及的人证不是离奇死亡就是不肯尽数相告，似乎在惧怕着什么，而通过我在蔡州城明查暗访得到的线索，都出奇一致地指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蔡州知州，曹航之。

        但但凡查案的都知道，在有人刻意掩盖真相的情况下还能得到太过明确的结果就说明有问题，而我现在的难题就是找不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直到前日早上和李忠经过官府为救济灾民而搭的粥铺时，李忠无意识的一句话:

        “今天来盛粥的灾民比前几日少了很多，看来咱们起来的还不够早。”

        “少了……很多？！”正集中精力思考案件的我如获至宝，情不自禁地高声道，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条线，将之前调查到的看似不搭边儿的事情一件件串联到了一起。

        “李忠，调查一下这里灾民的数量，看有没有减少！”

        于是我和李忠开始聚集灾民清点人数，发现果然少了几十人，而为了防止这只是这一处区域发生的偶然事件，我和李忠又相继调查了城中其它几个灾民聚积地，发现每个区域的灾民数量都不约而同地有所减少，而当我询问那些与“失踪”灾民相熟的灾民时，他们的口径也出奇的一致——知州曹航之以蔡州大旱不适合耕种之名将其迁徙至它州。

        案件的矛头又是直指曹航之，证据确凿到似乎已无法辩驳。

        可是，我始终猜不透，如果害死灾民的真凶真的是曹航之，那么在灾民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他不去掩盖，反而去杀那些被我调查到的，无关紧要的人证，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我决定明天去曹航之府上拜访，用灾民的证词试探他一下，如果是他不小心疏忽了的话，听到我的话肯定会想尽办法堵住那些灾民的口，到时候……

        天微亮，我洗漱完便敲响了隔壁房子的门，出乎我意料的，门刚敲响，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凌风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看样子早已洗漱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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