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别有幽愁暗恨生
当我第三次背诵卡壳时，师父又举起戒尺，示意我伸手。而我心里已经不只是抱怨，简直是快疯了。
“师父啊！我真的学不进去了……”
“婉婉，我知道你现在大了，想法很多。可是就因为你想法太多，让你分心，我不得不敲醒你！”
“师父！您这是借故罚我！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明知我状态不好不会逼迫我学习的，为什么今天这样？”
可能我以前也曾顽劣，也曾抱怨，甚至反抗，却只是小孩子的一时任性情绪，远不如今日说的严肃恳切，所以师父有些愣了。
“师父，我可能真的长大了。我想跟别人一样。
“我第一次知道，我有什么而别人没有，我会同情他们却也暗自欢喜。当别人有而我没有时，我会羡慕且自卑，想到他们看我时的态度许是跟我同样，我又有些羞愧和恨意。
“师父，您知道我多开心我可以有个师父吗？别人约起捉蝴蝶捉蟋蟀，我说我没兴趣，师父早带我捉过了。
“别人议论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那都是夸张的传说，我说我师父可以，军中比赛时人人见过。
“别人问我，什么是师父，师父是做什么的，我跟他们说，师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来教我的，让我将来长大也能跟她一样。
“师父，可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是有娘的，不然是谁生下的我？可是，我从来不知她姓名，她模样，她大约是死了。她可曾抱过我？她可曾爱过我？
“如果她还在，她是不是也如别人的娘亲那样，白日里打过骂过后，夜里趁孩子睡着了在打过的那处揉揉？她是否也不管对错，在外人面前都极力护着自己的孩子，回了家才好好教训？她是否会在灯下一边听孩子背功课，一边细心把破了的衣衫补的好看以免孩子被人取笑？
“她是否能知道，她的婉婉长得这么大了，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比别人家孩子更懂事更听话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婉婉，虽不认识她，却很想念她。”
师父起身，轻轻将我搂在怀里。
“师父，我真的很想她知道……可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
“婉婉，可能你真的长大了。你娘亲会知道的，她知道你长大后肯定是聪明乖巧的，因为你有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婉婉，师父……对不起你……”
让师父说对不起，这真真是死罪了！
我推开师父，怕我的眼泪鼻涕把她的衣裳弄脏，胡乱抹了一把，笑了笑说：“师父，婉婉答应过您一年最多哭一次的，这次不算数好不好？”
师父眼睛雾蒙蒙的，笑着摇摇头。
我眼泪又不争气的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再哭一会行吗？一次哭够本。”
师父轻轻敲了下我的脑门：“你这个小脑袋，怎么这么多古怪。”
师父拿着绢子擦了擦我的脸，又看了我良久，问道：“你当真想要萱姨做你娘？”
如果师父连眼皮底下这一亩三分地的消息都不够灵通，那她也算不得什么女诸葛了。
我点头称是。
师父拉着我的手，看着窗外良久，然后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在这等我。”
师父去找我爹了。
天知道我这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消息，师父您是怎么想的？我是难过了，可又不是傻了。
偷听也是需要技术的，如果躲在门口偷听那实在是落了下乘了，师父跟我爹哪个是吃素的，别说他们一开门我就露馅了，就是耳朵往门上一贴想必他们就知道了。
所以我躲在书房隔壁那间房里，从大夫那里“借来”一个听诊器。
不问自取是为偷，我拿走之前可是喊了一声的，没人听见怪不得我。
……
“婉婉她聪明又敏感，这么多年你给过她父爱吗？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你，惹恼了叶家，再被人给丢出去。她还是个孩子啊！这个年龄的孩子哪个不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玩耍……”
“做我叶士程的女儿，就注定她要放弃其他孩子能有的快乐。何况我没有亏待过她，她该有的都有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该有的都有了！你管过她什么？她需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自打来了叶家，最缺的就是爱。你懂什么是爱吗？就是可以肆意妄为，任性胡闹，因为被爱着，所以可以有恃无恐。婉婉呢？你扪心自问，她可曾有过？”
“你做她师父，自然你怎么教她怎么做。她如今这样何尝不是你教的结果？”
“叶见森你……当初叶家长辈在，她不受待见，你也不管不问。只她叔叔能给个笑脸，偏他还是个不着调的，三天两头不在家。我不教她谨慎，不教她隐忍，她在叶家没人庇护能活得了几时？”
师父跟我爹说话不再压低声音，她言语中的愤怒我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说的过往我还来不及回忆，就被我爹的话震得心脏生疼。
“她到底不是我的女儿……我自己都不知明天是死是生，又能护她到几时呢？”
师父沉默了。
我的心也一直往下跌落，仿佛被捅伤，然后又被人丢到地上。
我跟师父大概都忘了，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什么肆意妄为，什么任性胡闹，那都不是我该想的。
我来叶家的时候虽然很小，但是于我而言是很大的变故，所以我对此是有记忆的。加之后来长辈和佣人们的言行举止，我就更加意识到，我没有记错。
我到底不是叶家人。
可我一直把我爹，叶见森，当做我亲生父亲。我以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也会视我犹如亲生。可有些事虽然没有时刻记着，却也从来不会忘记的。就像我。
师父冷静下来了，她的怒火被事实浇了一盆冷水：“想来你也是这么看晞仪的吧。呵，既知自己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那就别拿自己的命去留晞仪的命啊！连东洋人都算准了，你年年清明折腾自己，为了骗她同情你还真是下血本！”
“他们花二十万买我的命，呵，我的命才值二十万，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爹笑道，“只是她聪明又心狠，我这条命怕是也折腾不了几年，到时，这四省就交给你了。”
师父笑了笑，道：“叶司令，不，叶士程，我现在心平气和，以佟晞仪朋友的身份跟你说一句——你真无耻！”
“呵，你也这么说。我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到死你们才能跟我说明白？”
“不，你不需要知道，等你死的时候，你也一心坚定地认为你问心无愧就好。有的遗憾就该带进坟墓，可你不在意的，就连遗憾都称不上。”
“就这么走了？是去找她吗？”
我爹咳了咳：“你明知道问题不在我，却总是来找我，发泄一番心里痛快了就去找她，见了她又默不作声。真不知道你这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跟谁学的。”
师父轻笑着，那笑声都有点假：“叶司令，你知道手谈吗？既然落子无声都可知其人心性，又谁说一定要言语才能交流信息的？”
我爹肯定是信了。他从来信奉的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不可心存一丝侥幸，更何况我师父足智多谋，不容他不信。
可我没那么好糊弄。萱姨一个妇道人家，跟师父有什么好谈的，虽此番让我刮目相看，可她到底是深居简出，跟我师父又有什么好谈呢。
师父果真去找萱姨了。这下我没有跟去。我想现在对她们的交流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我爹吧，萱姨隔壁的房间就让给他吧。
我一个人去了湖心亭。
那是能容得下我的最后的天地了。
最近每每下学，我都让司机开车跟在我后面。我沿路穿街过巷，路过门户敞开的就在那走走停停，听听别人家都是怎样的过法，看看同学们跟我说的对不对。
有时候我会想，我爹当初是怎样找到我的，是不是抱走我时我正在院子里玩着泥巴，又或者我亲生父母厌弃我了用我换了一袋米粮。
说来说去，我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哪怕再聪明再乖巧，曾祖母都不曾喜欢我。
她在世时，我把一块很好吃的蛋糕送到她跟前，她只冷漠地说了声乖，让我放在一旁。我极力跟她讲述着这多么好吃，我多么不舍，她的眼神冷若冰凌，轻轻推了我一下让我离开。
最后还是叔叔从外面回来，说他刚好饿了一整晚，狼吞虎咽吃掉了。而后悄悄告诉我，曾祖母只是不爱吃甜食，以后有好吃的只留给叔叔罢。
可我那时便明白了，喜欢这件事，是努力不来的。
也懂得了什么叫做适得其反。
现如今这件事，我也是做错了。让我爹爹跟萱姨在一起，我虽不只为自己，却也私心太重。如今惹得我爹生厌，是我咎由自取。
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做不好。
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世上。
(https://www.uuubqg.cc/64431_64431705/4242019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