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陵江案（七）

笑姑：“你们是要离开鬼城吧，我屋内有一条暗道，可直通城外。”

        杨肃眉头紧锁：“你如今为鬼王下属，谁知道你是不是早有埋伏？”

        笑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鬼城内有千万户，我怎知你们会来我家，你爱信不信，小侯爷信我便是。”

        众人的目光看向林睢，他微微一笑，语气柔和，“我自然是相信姑娘的。”

        “你倒是相信别人。”杨肃语气生冷地讽刺一句，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泼皮，“那这个家伙呢？”

        林睢觉得不好让风遥带着他，便轻声唤道：“这位小友，你醒了吗？”他唤了几声，杨肃实在看不过去林睢这般磨蹭，心情愈发烦躁，一巴掌拍到泼皮脸上，“醒醒！”

        泼皮被他拍醒，一睁眼，就连忙喊：“别杀我，我不好吃！”

        “你别急，现在没鬼要杀你。”林睢：“你为何会来鬼城？”

        泼皮看了他们一眼，支支吾吾：“我看见你们从门里进去了，我就跟进去了。”

        杨肃眯起眼：“我让红枫居弟子守住鬼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泼皮：“好像是有什么很难缠的邪祟，他们都去不阿山了，我就进来了……”

        可杨陵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带入鬼城了，不阿山又会有什么邪祟？

        林睢有些担忧，“先回陵江吧。”杨肃这次没再多言了，一来是没有其他选择，二来是陵江若有邪祟，那几个弟子未必能应付的来。

        笑姑将柜子推开，地上露出一扇门，她将门打开，叮嘱道，“所有的岔路口，都从右边走。”

        “多谢姑娘。”林睢走在最前面，甩出一张火符照明，照亮前方的路。

        风遥抬脚跟在林睢身后，路过杨肃身旁时，杨肃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林清诀信你，我可没那么好骗。”

        面前的玄衣少年勾了勾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未骗过他，倒是你……”

        风遥用口型念出几个字，瞥了他一眼，便走入暗道，留下面色阴沉的杨肃。泼皮不愿垫底，也连忙跑了进去，杨肃这才深吸一口气，踏入暗道。

        众人依着笑姑所言，弯弯绕绕，过了三个岔路口，此时已过去半个时辰了，泼皮捂着隐隐作痛的手，忍不住抱怨：“怎么还没到啊。”

        林睢脚步忽然一顿，“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遥：“是水流声。”

        活水往往意味着出口的位置，可那声音却是从左边的暗道中传出来的。

        杨肃冷笑道：“我就说，那只鬼怎么那么好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林睢想了想，道：“我觉得笑姑并没有骗我们。”

        “你还真相信一只鬼的话！”杨肃语气锐利，“你是曾经救过她，可她如今是无烬的下属，她若真敢放你离开，无烬怎么会放过她！”

        此话不假，可林睢却依然坚持走右边那条路。

        杨肃冷笑一声，快步向左边走去。泼皮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咬了咬牙，朝左边跑过去了。

        林睢觉得有些无奈，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会相信鬼的仙君了，“风遥，你……”

        风遥：“我同你走右边。”

        林睢：“你也相信笑姑没有骗人吗？”

        风遥笑了笑，“我是相信你啊，司主大人。”

        林睢怔了怔，很久没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这条路或许并不是正确的。”

        风遥：“即使是错的，我也能带你离开鬼城。”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天气不错，林睢说了一声好，就像他愿意相信笑姑一样，他也同样相信风遥。

        两人继续向前走，经过一个拐角，看到了一个石洞，林睢从石洞里爬上去，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假山内，走出去，便是荒郊野岭，俨然是鬼城之外。

        这条路是对的，那左边那条……林睢还没来得及细想，西北方向传来怒嚎，定睛一看，巨大的冰龙突起，正盘旋于鬼城正上方。

        “入海见冰龙凤斩。”风遥望着远处的冰龙，语调带上一丝懒意，“名不虚传。”

        传闻，五百多年前，杨陵身中奇毒，需龙血凤丹可医，杨肃为救胞弟，冰封整片海域，龙凤无处可藏，被斩杀于不静海。自此，杨氏兄弟名震仙门。

        林睢蹙眉：“此法需损耗仙丹，若非十万火急，他不会用的。”

        风遥：“无烬既然交给下属，便不会回来，他没事。”

        话音未落，一道黑白身影便乘龙而来，直接越过鬼城，林睢和风遥赶往小鬼门，周围的孤魂野鬼都吓得四处逃窜，离那门还有三步时，一道铁索甩来，林睢转腰侧身擦过，反身拽住铁索，在手臂上缠了一圈。

        鬼将嗤笑一声，“自不量……”他话还没有说完，铁索那端传来一股大力，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鸣一声，砸在什么东西上，身上全都是碎石块。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甩到了城墙上。

        林睢拽着风遥踏出鬼门，回到了陵江岸边，渔民围成一圈，面露惊奇，他只隐约听到“寻宝”“发财”等字眼。而红枫居的弟子均不在场。

        下一秒，泼皮以脸朝地的姿势落在地上，吃了一嘴泥，杨肃紧随其后，他的衣衫破破烂烂，面色不善地掐住泼皮的脖子。

        林睢还未来得及制止，先注意到一枚圆润的珠子在泼皮的手中若隐若现。“夜明珠！”不知谁喊了一声，离得最近的渔民按拔腿向鬼门跑去。

        “关门！”林睢朝杨肃喊道，可惜，渔民已经半个身子进入了鬼界，他的身形一顿，紧接着，一颗头颅被扔了出来，脖子像是被大型野兽撕咬下来，眼中还带着喜悦与渴望，剩余的身体则被无数鬼手拖拽进去。

        鬼门关闭，周围的渔民也乱作一团，尖叫哭泣，群魔乱舞。杨肃将他手中的夜明珠夺过来，踢了泼皮一脚，恶狠狠道：“给老子滚！”

        泼皮害怕地连滚带爬，也顾不上夜明珠了。安抚好渔民之后，林睢才向杨肃问起此事。

        原来，二人顺着左边的暗道走，竟然直接回到了夜明殿，鬼王殿之所以名叫夜明，是因为院子里有一座枉死桥，鬼气飘渺，桥下有一掖池，池中布满了夜明珠。

        鬼王无烬可不是闲来无事，为了美观才放夜明珠，他的夜明珠颗颗有数，带着无形的印记。曾有大盗自诩偷艺高超，偷出一颗来，结果命散枉死桥，反而成了桥下鬼。

        泼皮作死，捞了一颗。

        宛若打开了封印，枉死桥下，万鬼齐出，一鬼一口，都能把他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杨肃为了救人，只能损耗仙丹。冰龙一出，他的身份是保不住了，这次又并未向仙门上报，免不了仙门的责罚。

        林睢忽然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这般咬牙切齿了。

        正在此时，红枫居的几名灰头土脸的弟子匆匆跑来，为首的弟子名叫方汶，也是近年仙门新贵中的翘楚。

        一群风尘仆仆，一个衣衫褴褛，林睢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笑了，果不其然，被杨肃瞪了一眼。

        杨肃用了法术，黑白道袍恢复如初，“你们也收拾一下，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一行人连连点头照做，方汶率先开口：“不阿山忽现妖物，实力强劲，我们勉勉强强占了上风，却还是让它逃了。弟子无能，望尊主恕罪。”

        “妖物？”风遥来了些兴趣，“可能认出是何妖？”

        方汶：“只有一团黑雾，辨认不出。”

        他刚说完，身后的弟子便喊到：“谁人不知，妖国大祭司妖雾遮身，真容难辨，依我看，就是他！”

        林睢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不为别的，这位妖国大祭司，乃是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反派。除此之外，便是在些爱恨情仇的本子里，和林睢上演一段虐恋情深。

        至于这妖秉性是否残暴，样貌几何，年龄几何，不好意思，林睢是一概不知的。按理来说，林睢是该认识此妖的，不但该认识，还该爱的死去活来，抓心挠肝。可实际上，他对此人毫无印象，也不明白为何坊间那么多关于二人的话本。

        杨肃则是看了风遥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他只道：“兴许是过路邪祟，先按下不表，回头上报仙门。”

        方汶应了声，又想起什么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锦帛来，上面绣着奇怪的黑色纹路，“这是那邪祟不小心遗落的。”

        “引煞咒。”风遥盯着那锦帛，方汶看了他一眼，心中无端有些发毛。

        林睢：“先去不阿山看看。”

        一行人来到不阿山，山脚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还有不少断肢挖的大坑。只不过此地实在偏僻荒凉，渔民倒也一直没有察觉到过。

        林睢蹙了蹙眉，疑问浮上心头。若无头尸是来寻头的，那便说不过去了，他若不知自己的头在何处，为何要单单挖这片地，他若知道大概的位置，不该去鬼城探寻？

        他将疑惑说出，风遥的回应很简单，“你站远些。”

        林睢会意，退了十来步，其他人也纷纷照做。

        风遥抬了抬手，只听砰一声，土石飞溅，遮天蔽日。炸了七八次，尘埃散去，才得以窥见坑中景象。

        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小臂傀印处微微发热，林睢暗道不好，对风遥喊到：“将这些头全烧掉，有东西从江里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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