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这里，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幻无常，今儿刚动了减件衣服的念头，保不齐明儿一早的凉风抽冷子给你一身鸡皮疙瘩，加了件衣服出门，太阳，又做错事似的含羞带亏的慢慢露出脸来，于是到了中午，你又动了减件衣服的念头。
今天，很难得的刚刚好的气温，可欧阳还是觉得冷，这冷劲儿，是打心底泛上来的。
孙朵见四下无人，使劲儿压了压帽子，说
——现在要做两件事。
欧阳心不在焉的随口问
——嗯？
——第一找个落脚地儿。
——这是第一件。
——第二件，才是最重要的一件，变脸，不是美容，是乔装。
——你说得对。
欧阳回答的仍是心不在焉，孙朵在地上止了烟，似乎思考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先办第二件......
一阵不知是救护车还是警车发出的警报打断了孙朵，两人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低头加入了由南向北熙攘流动的人群。
按照孙朵的计划，先趁着天黑潜回美容院，乔装，哪里是天堂。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兄弟俩走进了西郊，现下，需要耐心的等，等天黑。兄弟俩，迎着既不柔和也不凛冽的西北风坐在丽人依梦北侧二里的大坝前。望着有些平静，却被微风带齐波纹的河水，心，突然泛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惆怅，又掠过一阵对以往生活的向往，或许这一生，都要隐姓埋名，奔走在逃亡的路上。
孙朵，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朵儿，妈都不敢出门，这家孩子结婚了，那家孩子孩子结婚了，问你结婚了没，我都臊得慌，你多大了，该说媳妇了......
一唠这嗑孙朵就打心眼里腻歪，开始尚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承着，久了，有些不耐烦，着了烟。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有可比性吗？
——咋？你比别人多长个脑袋？
——长俩脑袋的是双头蛟，我不是说我比别人能耐，我得现有事业。
——成家立业，这个理你不懂，先成家，后立业。
——家贫不养妻！
一句话把母亲噎得没言声儿，半晌才喃喃自语
——怪爹妈没能耐......
——妈，不是那意思......
孙朵还想继续解释，可，这还说啥呢，现在，不是那意思也是那意思了。他想，他说的话是假的，他不是想立业，是没遇上合适的，漂亮的不顾家，顾家的不漂亮，话又说回来，漂亮又顾家的，轮得着他吗？
这些年，孙朵的原则是，不凑合。就这么简单，这么多年都等了，能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吗，他想不在这一半天的，于是，等着等着，年龄就大了，年龄越大，越是这个想法，不想将就别人，就只能自己将就自己。他有时想，一个人挺好，好比腰里揣副牌，谁玩跟谁来，于是花了心，成了情场油子——不管你住不主动，咱们都会有故事。于是，常常是兜里镚子没有，一脑子故事......
这，误了自己，也误了母亲。
孙朵想聊聊，聊聊这些年连对欧阳都没曾说过的心里话，止了烟，鼓了鼓勇气，费了半天劲儿才张开嘴。
——欧阳，朵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欧阳看了看表
——哥，天黑透了，差不多该走了，待会说......
孙朵不想欧阳说他矫情，恢复寻常颜色
——走！
趁着夜色，反正对面的人看不清自己，自己也瞅不清对面是谁，兄弟俩走的踏实了些。
丽人依梦，卷帘门锁的严实，孙朵拿钥匙捅了捅锁，锁没换，没等拧动钥匙，肩膀被欧阳轻轻拍了拍，停了手，欧阳伏在门上听了听，没动静，示意孙朵，孙朵压着门，轻轻向上送，门开了二尺多长个缝，两人矮身钻进去，又把门锁好，一切，似乎很完美。
等没敢全开，只开了一盏化妆台前的幽幽黄灯，四下一片黑暗，唯余面前一盏孤灯，所以镜子中的两个人，被映的有些阴森可怖，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画，还得靠孙朵，因为他曾不怀好意的向化妆的女师傅学过，虽难的精奥，却也略晓皮毛。
孙朵并不急于给自己画，他早就动过化妆的念头，可，脸很重要，哪能让人家背后戳三点四的笑话，今儿是机会，所以要豁出功夫，给自己画的精致些，拉过欧阳画。
欧阳脸上多了些麻子，上唇下颌踱了一圈口字型的胡子，眉毛重了，脸翻着古铜色，带上齐肩的假发套，摇滚范儿。
孙朵开始画，他不想把自己画的像个娘炮，所以再上唇加了一道笔直的胡子，他羡慕欧阳的大眼睛，所以画大眼睛，画白，是必须的，遮脸是必然的，所以，花白了脸，加了假发，遮了半张脸，看上去，稳重，温文尔雅，又有些痞气。
孙朵满意的对着经济吹了口咽，挤眉弄眼的笑笑，四下一踅摸，找了两哥塑料袋，接着收拾垃圾似的将台上的诸多化妆必备推进了包，装不开，想到车上捡的手提箱，对着灯，等待着发生奇迹似的开，却发现，是个密码箱。用剪子撬了几次，剪子弯了，也没撬开，举过头顶想摔，却听一阵细碎的脚步，愣怔间，人已到了门口，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似乎是在找钥匙。
欧阳慌张的手有些发颤，还是哆哆嗦嗦的关了灯，孙朵提了手提箱，欧阳捉了两只袋子。
钥匙，似乎插进了孔里！欧阳往左，孙朵往右，见对方没跟来，又变换方向去跟，孙朵往右，欧阳往左。
钥匙，嗒的开了锁，二人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欧阳拉起孙朵奔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还露着背影，卷帘门缓缓敞开了一道缝，似乎也别压着，门开的很慢，孙朵庆幸门没有一“哗”而开，寻索轻声上楼，只求迅速消失的转角。
卷帘门缓缓上升，没发出什么动静，开了约有一半，人一个一个的躬身而入，一......二......三......，一共五个人，不，是六个，最后一个人没急于进屋，她似乎左右看了看，轻盈的弯腰而入，这迷人味道和优雅的姿态，看样子，是孙姐。
欧阳压着门把手，动作极小的关了门，这间房，他太熟悉了，因为这曾是他和孙朵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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