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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白骨无人收 4


  “你当我是傻子吗?”

  魏建章说完,却闻对方哼了一声,如此说道。

  “秦系一旦内乱,不仅内部争权倾轧,其他军阀亦趁虚而入,到时候才真是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他轻轻一笑,这人连潜入江州军刺杀长官亦无能为力,更何况行刺秦安邦,他此言不过试探,若对方应允,说不定能引出秦安邦背后之人,若对方不应,倒也无妨。

  两厢沉默,唯有灯影摇曳、风过之声,几乎要让人以为窗外已然无人,然他却笃定地继续道:“此举确实后患不少,但若不分裂秦系,其一统天下不过是迟早之事。”

  中州人尽皆知,各地方政府更是为军阀所把持,议会已被架空,中央政令推行举步维艰。而一旦秦安邦登上总统之位,秦系并吞九州指日可待。若秦系励精图治、仁民爱物也就罢了,但秦系之治下,颇有封建遗风,视民若草芥,横征暴敛,又与外商勾结,敲骨吸髓。

  她难道不是深受其害?外祖母亡于其手,她北上不仅为求学,更是为求出路。薛湘灵长出一口气,说道:“分裂秦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亦非我如今力所能及。解决薛城之困,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彭城西南的下邑已被革命军攻下,你去将驻扎彭城的江州军情报送到他们手上,让他们进攻彭城,自可围魏救赵。”

  相比刺杀秦安邦,此举倒容易得多,但薛湘灵却又犹豫了,蹙眉说道:“围魏救赵?难道不是祸水东引?”虽解救了薛城,却又让彭城陷入战乱。

  “你助他们攻破丰县、沛县,换取他们佯攻彭城,令薛城外的江州军回撤即可。”

  “那之后呢?”她又问道,“徽州、豫州、江州皆为秦系所据,下邑位于徽州,丰县、沛县为江州之地,一旦江州军回撤彭城,再联合徽军、豫军,收回这三县轻而易举,到时候便又是死伤无数。”

  他直视着窗外,仿佛能透过墙壁与窗户将她收入眼中似的,施施然说道:“小丫头,我早同你说过,这世道哪时哪刻没有死人,更何况是打仗。我也是灭了江州军一个师,才换来薛城片刻安宁。”

  她已隐藏了身形,掩饰了嗓音,这时却骤然被他叫破形貌,薛湘灵悚然一惊,抬起手按了按心头的突突直跳,沉了气只说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如果你能使革命军带着三县投靠魏系,与齐州的曹城连为一片,同济城、薛城为犄角之势,定能叫江州军顾忌。”魏建章也没有再继续揭穿她,只道,“再然后,魏系可以这三县为筹码与秦系谈判,可谓‘其次伐交’了。”

  他最后所言,有点儿调笑她的引经据典,这难免使她有些不忿,倘若此事一成,好处不都是魏系的,他竟还这样调侃。她说道:“你既然已胸有成竹,为什么不直接派兵前往下邑?”

  “我在军中权力有限,无法遣兵支援下邑革命军。但若革命军拿下丰县、沛县,向魏系投诚,我便能够向魏督军进言出兵。”他坦诚说道。

  说到底,还是魏建章的兵权不足,很多事不能自己做主,都要听魏放的话。薛湘灵心想,虽然魏建章为人尚可,但这魏督军却不是什么好人,总体而言,魏系能比秦系好到哪里去?天下军阀岂非一丘之貉。中央议会倒是颇有建树,然权柄遭窃,终究还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她本来不过是看不得百姓苦难、死伤枕藉,想避免战争罢了,无意搅入军阀拉锯中,既然无能为力,她该袖手而去的。然而转念一想,她原就有意对付秦系,如今有机会挫其锋芒,或许还能避免一部分战乱死伤,这样也不错。她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说道:“我这就去下邑,事成后会给你发电报。”

  “若需资助,尽管开口。”

  听起来很有诚意,她便也不同他客气了,说道:“我孑然一身,穷愁潦倒,连火车票也买不起。”虽然火车不经相城,但她这般折腾来折腾去的,向得了好处的魏系要点儿路费想必也是无妨。

  “外国的雇佣军,主顾先付一半费用,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他大方地说道,“如此,我给先你五千大洋,待你事成归来,再付五千,如何?”

  一万大洋!穷惯了的薛湘灵顿时惊异得面上充血,她家最值钱的房子也才卖了五十块!她本来也不过想要百来块路费!这天降横财简直要将她砸晕。

  魏建章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写了支票,说道:“你过来拿吧。”语毕,窗外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又哂笑道:“你遮掩什么?当我真的没见过你?你听说过望远镜么?千米之外也能将人看得清清楚楚。这薛城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要探查一个行踪诡异的人易如反掌。”

  她终究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一贯自负,此时竟受挫,一瞬间便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警觉起来,暗道往后更要慎之又慎。

  一道人影从窗外翻了进来,轻得像是一阵夜风,在她站定之时,其姿容之盛,又仿佛朝阳入窗,满室生辉。

  薛湘灵见过很多人,尤其是男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即使再是绅士君子,也难免显出惊艳的神色。但眼前这个人,却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寻常地打量了她一眼,面色如常地将支票推到桌边。虽然作为女性,难免多有爱惜自己的容颜,但她并不对自己出众的美貌引以为傲,反而觉得有些麻烦,若非她身怀异能,早已被人欺辱了去。他对美貌态度淡然最好,不必横生出什么波折来。

  拿了支票,她却仍在书桌边踌躇,这令他有些意外,问道:“还有事?”

  “我想预支一些钱,”她想了想,仍是开口道,“我身上没什么钱了,这支票现在又没法取钱。”

  这倒是他疏忽了,她方才已经说过自己连车票也买不起,于是他爽快地从抽屉里取了几百块钱,递给她,问道:“够了吗?”

  她点点头,说道:“多谢。”

  “不必言谢,”他说道,“能将事办成就行。”

  “不成的话我会还你钱的。”她并非为谋钱财,只求心安理得,要是事不成,心中不安,更没有脸面拿这意外之财。

  “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他微微一笑,说了两句奇怪的话,“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

  这是《易经》的卦辞,大约是对她的祝愿吧,就像“一路顺风”之类的。她朝他点点头,算是告辞,转身翻窗而去。

  盛夏的破晓,烈日驱散最后一缕属于夜晚的寒凉,带着无与伦比的热力,从夜幕之后喷薄而出。在这样热烈的天气里,下邑却依旧寂静无波,宛如一滩死水。前些日子激烈的巷战把县里的百姓吓怕了,一个个躲在自己家里闭门不出,像过冬的老鼠一样,只凭着窖藏的食材度日。

  为了安稳民心,解决军队粮草问题,革命军用缴获的银钱同农民买食材,将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又将食材送到县城百姓家里,让他们替军队做饭,送来的食材可留下一成归自己所有。

  革命军司令倪季同与参谋长杨明已经很久都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他俩都是议会秘密培养的军政人才。议会不可能对军阀各自为政,随时准备取而代之无动于衷,一直暗地里着手培养各方面的人才,尤其是军事人才,安插到各地,意图虎口夺食。倪季同在中州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进入徽军,杨明留学归来假意投奔徽州秦系,经历一年的筹谋,终于在下邑成功掀起政变。

  占领下邑并没有使倪季同振奋起来,他十分明白,如果不是豫州、江州两省军队与冀州、齐州僵持不下,此次革命绝不会如此顺利。因此若想进一步拓展势力,他必须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下周边各县,甚至几个大城,才能拥有和秦系、魏系一争之力。

  昨夜两人又商议到半夜三更,晨初公鸡一打鸣又起身了,倪季同整了整被睡皱了的衬衫,套上已然满是汗味的军装外套,准备外出巡视军队。昨日,他收到江州军夜袭薛城被齐军挫败,耗损了一个师的消息,估摸着时机已到,连夜与杨明制定计划,决定出兵丰县。

  丰县为彭城辖区,即便彭城军队大多已被调往薛城外,但毕竟攻城与在下邑革命不同,两人在下邑筹谋多时,才由内而外将下邑一举拿下,而丰县想必早已有了防备,两人早已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因此,当他们派出的侦察兵回报,丰县军防混乱之时,其惊疑的程度可想而知,甚至怀疑是不是丰县守军在唱空城计。

  倪季同命其再探,才知丰县县长、警察长、驻军营长、参谋等近十人一夜之间没了气息,以致于丰县群龙无首,上下一片混乱。剩余的芝麻官、绿豆将人人自危、杯弓蛇影,恨不得将所有兵力都聚拢在自己身边,又在县中大肆搜查凶手,如此兵力分散之下,外防自然空虚了下来。

  不管事情多么诡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彭城派来援军,夺下丰县难于登天。机会稍纵即逝,他们决不能错过,倪季同立即举兵攻入丰县。而早已人心惶惶的丰县军警,一见军队攻城,腿软投降者十之八九。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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