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雪满长安道 > 8.友尽

8.友尽


  得知忆良来提亲,我心情很是复杂,好在阿爹阿娘并没有为难我,许我先想一想。

  我倒不讨厌忆良,忆良也不像皱眉君那般阴险狡诈,只是他是忆梅的阿兄,我也一直当他是阿兄。你想想,突然被和一个兄长一般的人提亲,那可不很奇怪么?

  他从来没对我示过好,我也从没看出来他喜欢我,怎么就突然来提亲了呢?

  阿爹话说得明白:“即使宣告是我们退了裴氏的亲,人人也只会以为是你的过错,谁让裴长君名声那么好呢?然而只要有足够好的人家肯向你提亲,你就不至于名声落地。阿爹以为忆家小子是个良配,你同他妹妹又交好,成亲后必不会为难你。但这终归是一辈子的事,你仔细想想,若是不愿意,阿爹也不勉强。”

  我深恨自己平日只爱玩,没能挣得个贤惠的名声,否则又何必面临这样的窘境?

  姑姑言而有信,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凤初也一道来凑热闹。看到我无事,她放心了,便同阿娘说话去了。

  凤初则一个劲儿地跟我打听发生了什么。

  我支支吾吾地说了忆良提亲的事。

  大约我红了脸,被他嗤笑:“不就提亲吗?你都定过亲又退过亲的人了,还害羞?”

  上回提亲我还在我娘肚子里呢,这也能算?

  我使劲瞪他。

  “瞪我干什么呀?”他无辜极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我娘来提亲。”

  “那我还不如嫁给良哥哥呢。”我白了他一眼:“你比他还像我兄长。”

  “我就是逗逗你,瞧你认真的。”他又笑话我。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我昨天去了万太傅家里,见过万箴了。”凤初突然说:“裴越尘就喜欢那样的?眼光可真差。”

  我大惊:“你什么时候去的?”

  “你回家之后。”他得意极了:“可惜裴越尘不在。那万箴相貌平平,呆呆傻傻的,发现个不认识的男子进她房间,竟然低下头继续看那本破书。若我不是个正人君子,她还不知道会怎样。裴越尘当真喜欢她?你莫不是诳我罢?”

  “皱眉君要是不喜欢她,总去她家做什么?至于他为什么喜欢那么痴痴呆呆的人,我哪里知道?”这话题令我烦躁极了,连凤初都觉得她呆,偏皱眉君待她那么好:“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我们出去玩吧,家里闷死人了。”

  “你想让我阿娘又罚我跪啊?省省吧。”凤初不肯:“你先去同你阿娘说,她肯了,我再带你出去。”

  这话说得可狡猾,阿娘肯定不答应。不过是跪了一宿,我又拿走了吃食,就这么小气!以前他可不这么说,无聊至极时宜春院也敢带我进,可从没提过要和我阿娘打招呼。

  “不肯就不肯,凤初少爷自个儿玩去吧,我不奉陪了!”我气不过,踢了他一脚就跑了,凤初抱着腿直哼哼。

  那时候脾气上来了就容易意气用事。想着连凤初这般滥情的人都看不上万箴,偏裴越尘要为了她和我退亲,便愈发火气大,存了心要挣回点面子,遂同阿爹说:我愿意嫁给忆良。

  他要退亲就退亲,我杜云离也不是没人要的。虽说忆氏现在不如裴氏得意,名声可不比他们差,京中谁人提起忆氏男子不赞一声忠义?

  阿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劝了我一句:“丫头,婚姻大事可不能赌气。”

  “良哥哥挺好的,我才不是赌气。”

  我对阿爹撒了谎,心里却十分理直气壮。

  阿爹没有再多说。

  倒是阿娘哭了一晚上。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阿娘不答应!”阿娘眼睛都哭肿了:“虞城那么远,你要是嫁给他,你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不就是守活寡么。再说要是他出事了呢?你还这么年轻,该怎么办?”

  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娘。她想得太多了,何况我也乐意不经常见到忆良,否则该怎么面对他呢?

  可这话不能告诉她。不能让阿娘知道我就是在赌气,不能让阿娘知道我根本没有想要嫁人——以我的心情和境况,还有人比忆良更合适么?

  忆梅回来了,同紫苏一道来看我。对于我和忆良的婚事,忆梅也震惊得很,连平日里的假面具也顾不上了,一直追问我为什么,说忆良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怪得很,所有人都奇怪忆良为什么要娶我,偏我毫不在意,仿佛定亲的那个人不是我。

  紫苏并不认识忆良,便只乖乖地静坐在一旁,见着忆梅一直追问,我又不肯答,便帮着我说:“忆梅,不要追问离离了,等离离想说,她就会告诉我们了。”

  还是紫苏贴心。

  忆梅见我怎么也不肯说,便不逼问我了,声音有些严厉:“你当真想清楚了么?什么事情都可以胡闹,婚事可不能胡闹。”

  “忆梅,那可是你阿兄,你这样说他好么?”

  “云离,你是赌气还是当真想嫁给他?我不明白阿兄为什么来提亲,也许是同情,也许有别的原因,无论因为什么,绝不是因为暗中喜欢你许多年,好容易等到你退亲了才来。”忆梅有些哀伤地看着倔强的我:“我知道阿娘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想你也那样。”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忆梅。忆梅一向把心捂得严严实实的,藏在她满是刀尖的话里,藏在大家闺秀的假象里,让人家觉得她是个冷情的人。只有我知道不是,可我也没有想到忆梅其实也会感伤。

  我怎么能承认我做错了呢?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自尊心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呢?

  难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忆梅,你信我,我没有胡闹。”谎言说出来如此自然,好似它是我的真心。

  “忆梅,你怎么能那样说呢?”素来安静的紫苏站了起来,为我打抱不平:“离离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你阿兄也不会因为同情才来提亲,尽管我不认识你阿兄,可是忆梅你这么好,我猜你阿兄定然不会逊色。离离心里一向很清楚的,她有时候虽然会做些长辈们不允许的事,可她心里其实是明白的。离离做了自己的选择,我们是她的朋友,不是应该支持她么?”

  乖巧的紫苏从不会反驳我和忆梅,却为了我说了这么多话。

  我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紫苏把我说得太好了。

  “支持她干蠢事?”忆梅有些动怒:“紫苏,云离犯蠢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件事她一定没有想明白,她若是真是那么聪明伶俐的人,早就说服她爹娘与裴长君退亲了。我认识她十几年,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明白么?”

  “忆梅,你这样说对离离不公平——”

  “闭嘴!让她冲动的时候任性妄为才是对她不公平!”忆梅鲜少对谁发火,却对紫苏发火了。

  紫苏咬着唇,唇角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知道在忆梅眼里我不算聪明,可被当着面这样说,尤其还是在我急需自尊心的时候,心里一股躁火便发了起来。

  她又比我大多少呢?又比我成熟多少?我干坏事干蠢事的时候,她就清清白白从未参与么?

  为什么要把我说得像个大傻瓜一样?

  我护着紫苏,和忆梅吵了一架。

  长这么大,我头一回和忆梅真吵,还吵得那么凶。

  最后,忆梅铁青着脸,失望至极地走了,临走时连话也不想和我说。我看着忆梅那么生气地离开,有些后悔,却又不想先低头。

  紫苏抹着泪,抽噎着叫我不要和忆梅生气,追在忆梅身后出去了,说要向忆梅道歉,都是因为她我们才吵了起来。

  偶尔我会想,若我生得紫苏那般性格,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吧?紫苏是极聪明的,比起忆梅她更看得清:当时的我只想听顺心好听的话,不想听任何指责和质疑,便是说了也绝对听不进。

  因为我根本不想听啊。

  只是我自己不明白,还气他们硬揪着我介意的事情不放,不肯谅解,也不肯退步。

  那时的我任性、固执、又有脆弱的自尊心,把一汪浑水,搅得更浑了。

  忆梅不肯理我了,我自己心虚,不肯出门去被人指指点点,便只时常叫紫苏上我家里来陪我。凤初偶尔也来,但他坏得很,和忆梅一样不信我是真心要嫁给忆良,每回总要讽我几句。

  谁乐意在这种时候听嘲讽的话?后来我干脆不见他,他来我就装病不出门。他自己也知道没趣,便渐渐的不来了。

  亏得紫苏不嫌弃我。那时我整日整日地说皱眉君的坏话,没得说时编造几句也要说,现在想想都羞愧得不敢细思,紫苏却从来没有笑话过我。

  若是换了忆梅或者凤初,一定会粗鲁地打断我,叫我不要像个怨妇一样唠叨不止。

  我想说个痛快,紫苏便默默听着。

  那时我还生出了坏心思,知道紫苏同万箴交好,便想法子拐弯抹角地提起万箴,想探知皱眉君退了我亲事之后,是不是向万箴提亲了。

  可惜紫苏心思太纯良了,丝毫也没往这上面想,只兴高采烈地和我说起万箴种种趣事,逗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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