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雪满长安道 > 9.成亲

9.成亲


  裴仪来看过我一次。

  她还是老样子,张扬。春儿和乳母待她并不热切,她丝毫也不尴尬,像使唤自家仆从一样使唤她们。

  “我阿兄和我可没有关系,你们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她说话也还是那么不客气。

  春儿和乳母反倒尴尬不已。

  所有人在我面前都避免提到皱眉君,她偏不。

  裴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我一番,把唇角一勾:“你没瘦,看起来也没有因为我阿兄的事想不开,这就好。”她大大方方地在我身边坐下,侧过脸来,声音稍稍低了些:“到底是我怂恿你去摘花的,要是你因此出了什么事,我多少要负些责任。”

  “这算道歉么?”我问。虽然正常人都不会这么道歉,但放在裴仪身上已经很稀奇了。

  裴仪一脸坦然:“别的话我可说不出口,我从没有对别人道歉过。”

  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其实你同我阿兄退了亲也好。我阿兄那个人——就算他是我嫡亲的阿兄,我还是要说,他是个怪人,任谁同他在一起都不会开心。没人入得了他的眼,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满意。”

  “太傅也不能么?”还有万箴,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也许太傅是个例外。”裴仪显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一副“对了还有这么个人”的表情。“可是那又怎样呢,太傅多大年纪?我们多大年纪?和他相处是一桩很辛苦的事,只是局外人不知道罢了。”

  大约没有人能比她更理解我了,只有她像我一样真切地体会过皱眉君的淫|威。

  “阿兄把那些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裴仪不齿地冷笑:“花开了,还特意为它们修建了华美的亭子,生怕被风雨侵袭。若是仆从照顾那些花有一些些迟了,会立即被遣出去,无论伺候了他多久,丝毫情面也不留,可明面上又做得叫人无处指摘——不过是为了几朵破花。这样没有心的人,又会在乎谁呢?对你的事我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并没有太多愧疚,因为若是嫁给他,我想你也不会开心的。”

  说了那么多,最后还是绕着弯地为自己辩解。

  不过听到皱眉君为了那些花毫不留情,我确实很庆幸自己不用嫁给他——我不是爱花之人,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他的花,处境估计不比那些花好。

  “若你嫁给忆良,就和他一起去虞城吧,等他挣了功名再回来。”裴仪临走前对我说:“即使他是个良配,在很多人眼里也只会当你是匆匆急就,京中之人多捧高踩低,难免要被笑话。”

  她没有劝我,也没有捧我,虽然说话语气算不上贴心,可也算是在想法子帮我。

  我们算不得好朋友,她对我也没有多少真心,但好在她从不假装自己有。

  过了月余,有天阿娘脸色不太好地找到我,同我说婚期要提前,忆良希望越快越好。

  他父亲,我未来的公公,状况不大好,忆良想借婚事冲冲喜,阿爹阿娘不好推拒他的一片孝心。

  我从阿娘眼里看出她想让我推拒的意思;可我这一回依旧没顺她的意,点头答应了。

  每回出门我都不大开心,那些曾经嫉恨我与皱眉君定亲的人,又成为了编派我行为举止不端才被捐弃的长舌妇。

  裴仪说得没错,我应当离开京城,去虞城待一段时间。

  婚事很仓促,但阿娘已极力让它更盛大些,不愿意叫我再背上更多流言蜚语。尽管如此,我却一直不能记起它是什么样子——我对它没有任何期待,也并不觉得它值得记忆和留恋,刻意的不让自己去记住任何东西。

  大约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不让自己难受的方法——忽视它,不要记住它,不在意,就不会难受。

  阿娘说那天裴伯伯酒喝多了,一直跟阿爹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他还不是陪着裴长君上门退亲来了么?”阿娘愤愤不平。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娘,只好笑一笑。

  忆梅不在家。我未来的公公在虞城重病,她去照顾他很久了,一直不在京里;我和忆良成亲,不能没有长辈在,未来的婆婆便和忆良一道回了京城,留她在虞城照顾父亲。

  我很庆幸她不在。直到成亲那一日,我仍像个做了错事被先生抓住的学生,害怕被她指责。

  成亲那日,离家之前,紫苏陪着我。

  她和平日一样温柔乖巧,只除了送我离开之前——她问了我一句:“离离,你知道长安在哪里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并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腼腆地笑了一笑,说听闻那是个很好的地方,像我或者像她,都能够不必隐瞒任何仍泰然处之的地方。

  “我们若是都生在那里就好了。”她眼里有泪光:“我不必因为出身而被排挤,你也不会因为裴长君的事情远走虞城。”

  我不知该怎样接话。京城也不过是这样,天底下又怎可能有她说的长安呢?

  “对不起……我太不合时宜了。”她低下头,再抬起时满面笑容:“离离,记得给我写信。”

  成亲是一件极其繁琐又极其劳累的事,好容易被送入喜房,得了个清静,我等着忆良,不知不觉睡着了。

  后来春儿抱怨说她和乳母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把我叫醒。

  其实我醒过。可醒来的瞬间,洞房突然变得很可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忆良单独相处,度过漫漫长夜。

  在我心里,他更像一位严厉的兄长。

  于是我假装睡得沉,任谁也无法唤醒我。

  忆良进来了。我闻到淡淡的酒味,听到春儿和乳母向他请安,乳母惴惴不安地告诉他我睡着了,替我向他道歉,说我并非有心如此,只是太累了。

  忆良和气地说了声没关系,体量我年纪尚小,经不起折腾。他还请乳母替我更衣,怕我穿戴着这一身沉重的衣饰睡得不安稳。

  为了像真的睡着了,乳母替我更衣时,我不耐烦地哼唧了几声,任她脱去我的外衣、摘了头上的发饰,一咕噜地滚到床里边,继续装睡。

  少了那些累赘,装睡也轻松多了,兼尔面对着墙,也不怕眼睫发抖被发现。

  只是,若是乳母再替我擦擦脸就更好了,这一脸厚厚的粉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乳母并没有,忆良说无需她们伺候,她便带着春儿匆匆退出去了。

  忆良在床边站了许久。我偷偷半睁开眼,看见他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他的视线仿佛正落在我身上,令我莫名不自在。

  他想怎么样?我心里着实没底。

  良久,只听得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吹灭了晃动不止的红烛,解了外衫,在床沿躺下。我身侧的床微微凹陷下去,除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再无动静。

  我的洞房之夜,在悄然消散的紧张里默默地过去了。

  第二天被阳光刺到,不得不睁开眼,便如往日一般伸长了手脚霸占整张床,正待舒服地伸个懒腰,忽地想起自己昨日成了亲,这床上应当有两个人。

  唔……忆良去哪了?他昨夜躺过的那一侧凉凉的,当是许久之前就离开了。

  不用见到他真好,免了尴尬;可目光一转便看见了面无善意的乳母和一脸惶惶的春儿。

  “亏得您婆婆不在府里,否则传出去就叫人笑话——新妇昏睡过了洞房夜,还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乳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满眼的痛悔:“幸得姑爷心疼女郎,不许我们打扰您睡觉。”

  听她这么说,我这个新妇当得可荒唐了。

  我自觉羞愧,把脸缩进锦被里。

  乳母以为我还要睡,气得直掀了被子:“午膳将好,您难不成还想睡到今天夜里去么?”

  我想说她误会了,可乳母一点儿也不想听我的解释,直接将春儿推到床前:“还不快伺候女郎起床穿衣,再叫姑爷久等,可就真没规矩了!”

  春儿捧着衣物,冲我讪讪地笑了笑:“女郎,春儿服侍您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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