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雪满长安道 > 25.火焰

25.火焰


  没有时间留给我感叹,又有更多蛮子跑过来了。

  除了我和小兵,附近还有别的士兵,我帮他们,他们也帮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如何出招和招架,刀迎面劈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杀死蛮子。

  平日里被教授的一切似乎全无用处,但抹掉喷溅一脸的血、庆幸自己又捡回一条命时,回想起方才那一招是忆良让我练得最多的。

  平平无奇,却有用。

  冲破忆良防线的只是一小队蛮子,大约也是捡了漏,不多时就被我们收拾干净。在场的几个人都挂了彩,我也不例外,手臂上被划了两刀,打完了才觉得疼。

  除了疼,还觉得累。

  挥剑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蛮子力气太大了,如果正面硬怼,手里的剑几乎都要飞出去,我只能凭借自己还算轻巧的动作从侧面或者背后袭击。

  “包扎一下。”亦臣丢给我药和布条。他武艺确实不错,居然没有受伤,这个事实令我有点受伤。

  一个你不太喜欢的人竟然比你厉害,太伤自尊了。

  我笨拙地自己清理伤口、涂药、咬着布条包扎,亦臣不耐烦地用手敲着剑柄。这声音听起来让人很烦躁,但我没有和他再斗嘴——他着急去找忆良,我也是。

  “好了,我们走吧!”我拿起剑站了起来。

  亦臣却没动,看着我:“你还要往前走?”

  “啊?”我有些懵,他难道以为我被吓坏了么?

  “算了,反正你已经受伤了,将军一定不会放过我。”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站起来:“走吧。”

  沿途又清理了几个蛮子。忆良他们在城西靠近城门的地方,那里火光最盛,兵戈相交的声音也最激烈。

  我一眼就看到了忆良。我和蛮子打得有多辛苦,他就有多轻松,仿佛好不费力似的,一剑两剑下去,地上就多一个蛮子。地上躺着许多尸体,有我们自己人的,也有蛮子,蛮子居多。

  活着的人里,也是蛮子更多一些。

  只是当他侧过脸来,火光映在他脸上,额头迸起的青筋、满脸的血和汗水、线条因牙关紧咬而更加刚毅的下颌,都显示出他此刻一点儿也不轻松。

  许多蛮子在围攻他,他也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可同蛮子比起来,人少了许多。而他的角色,与其说是众人之上的将军,不如说是所有人的守护者。

  他不仅要抵挡蛮子的攻击,还要随时顾及身边之人的安危,仿佛他脑袋后面长了两只眼睛似的。上一刻他还在挥刀应对扑上来的蛮子,下一瞬他的剑已刺穿了身后偷袭他身边将士的敌人,他相当不要命,当他回身时,自己其实也是命悬一剑。

  那样的速度,那样的身手,我怕是这辈子拍马也追不上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成为能帮他的人。

  “你不要出声,免得让将军担心。”亦臣嘱咐我:“也不要与他们正面硬拼,你就负责偷袭,帮我们补刀。——别死了,否则将军一定会找我麻烦。”

  “你好啰嗦。”我有些不耐烦,现在哪有时间说教?

  “喂!你往哪里跑!”亦臣在我背后怒吼。

  因为我扬起剑,直冲冲地往忆良身边跑,他方才说了那么长的话,全作了耳边风。

  我并不是为了虞城,我只是为他而来,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了意义。

  从那时起一直到战斗结束,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只能回忆起一些零散的片段。

  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处在慌乱之中,什么也来不及想。尽管奋力挤到了忆良近前,从抬起剑的那一刻起,我就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从蛮子刀剑下逃生已足够让我狼狈了。

  这里的蛮子,并不像刚才那样,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他们一群一群地扑过来,好像永远也杀不完似的。砍到剑卷了刃,便从地上捡起蛮子的刀来用。说来也奇,蛮子的刀砍杀起来竟然比剑好用多了,难怪我们打起来那么艰难。

  只是刀略有些重,我用起来有些吃力。

  我们边打边退;而蛮子步步紧逼。

  我们被逼着穿过一条小巷子,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蛮子,颇有些溃不成军的样子。

  我离忆良又远了些。我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他,却哪里也找不到。

  我心里有些奇怪,□□兵去哪了?我们人虽然不多,但平时演练时分工也还齐全,怎么临场就不一样了?是人数悬殊太大,忆良乱了阵脚么?

  正想着,身边的房子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我揪了进去。

  “往北边跑,快!”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不及回头看,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

  我不想跑,我来这儿、我受伤就是为了不要只会逃跑。

  “忆良,是我,我是……”我想他大概还没发现自己揪进来的人是谁。

  可听见我的声音,他的语气仍然冷冽:“跑!杜云离,谁教你战场上违逆军令?”

  他知道是我。

  我咬咬牙,一扭头跑了。

  凶什么凶?我是穿了一身兵服,可我不还是他的夫人嘛?语气也不会好点儿!

  浓浓的油味儿一瞬间扩散开来,我猛地回过头,只见身后燃起了一片火光。

  街巷两边的墙上突然多出了不少手持□□的身影,火海之中传来阵阵凄惨的嚎叫。

  那场大火和突袭烧毁了虞城一整条街,也灭掉了蛮子的主力。从那时起至天亮,我们轻松了许多,搜罗了整座虞城,将残余的蛮子捉了起来。

  一宿折腾,我却并不想睡,跟着同袍们推着蛮子去城门口——忆良在那儿,昨晚我们统共就打了一个照面,还黑得看不清脸,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看见了他。他身披铁甲,脸擦洗过了,血色擦掉了,干干净净的,但掩不住眼下的乌色,想来是好几夜不曾好眠了。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脸还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头上的发髻大概也凌乱不堪,居然就这么跑过来了。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找个地方洗脸的当口,忆良转过头来了。

  四目相触,我便忘了洗脸这一茬了——他熬得满眼都是红色的血丝,竟然还强撑着善后。亦臣呢,平日里老黏着他,这种时候上哪儿去了?

  我还在四处张望,忆良却大步向我走过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拉起我的手就走;一晚上不睡,他步子还是迈得那么大那么快,我的手被他紧紧攥住,只能跟着一路小跑。

  不远处有间民宅,院子里打了一口井,忆良松开我的手,从井里拎上一桶水来。

  “将就着些,洗个脸吧。”他说道,将水桶放在我脚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找个隐蔽的地方骂我呢,原来只是看不下去了,让我洗洗脸。

  我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糊了一整晚的粘腻被洗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真想回家里去,再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我正要直起身子,便听见他问:“为什么来?”

  直面他的勇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来?因为你在这里啊。

  可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只好蹲在木桶前,慢慢地搓洗凝了血的指缝。

  然而平素安静得挤不出几句话的忆良,忽然间话好多。

  “亦臣说你不要命似地往我身边跑,为什么?”

  上一个问题我就没回答,他竟然还问第二个。我有不要命似地往他身边跑么?我哪有?那么不害臊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要是亦臣现在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砍死他!

  感觉到背上灼热的目光,我便只想将这双手洗到地老天荒,免得叫他发现我发烫的脸颊。

  我不想假装不在乎地说是为了虞城,也不想叫他知道我是为了他。这一刻,无论什么样的词句都不合适,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做。

  就这样搓了很久的手,蹲得我腿也麻了之时,他终于打算放过我了。

  “昨晚,你做得很好。……手臂上的伤,疼么?”

  从我认识他起,忆良大约头一回说话如此温柔。他待我一向不错,和气中带着疏离与小心翼翼,仿佛我还是个未长大的乳臭丫头。

  可眼下并不是,至少我觉得不是。

  我心里一暖,坏心眼就上来了,明明已经不疼了,仍然一边起身,一边委委屈屈地说:“疼……”

  岂料蹲得久了,腿一软,就往地上跌下去。

  “云离!”幸得忆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我,才免了我撞翻水桶之灾。

  唉,看来我是不太适合扮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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