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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局势


  “景玉,我找不到长安。”她一脸迷惘:“你说长安很好,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仍会时常梦见阿满。她还是十八岁的模样,胡姬和中原人的相貌特点在她脸上巧妙地融合,比寻常中原人好看,又不似胡姬那般明显异于常人。

  有时她又会问:“景玉,你是不是骗我?他们都说没见过牡丹,也没听说过牡丹,还说哪里也没有冬天会开的花。”

  还有些时候,她会不高兴地抱怨:“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这里,你却只把我晾在一边。”

  原本是她四处寻找他。

  后来,换成他来找她了。

  如今,他找到她了,她曾遍寻不到的牡丹就在眼前。

  寻了这么久,这么久……

  她一直就在身边,他却从未察觉。

  她和阿满那么不一样,从容貌到性格全然不同,然而造化弄人,竟然是她。

  竟然是她呵!

  云离又偷看了裴越尘一眼,几乎吓坏了。

  他他他他他居然哭了!

  从小就用鼻孔看她的皱眉君、傲绝京城的裴长君,居然对着几朵花落泪了!

  面上毫无表情,只从眼里流下一行泪来,哭也哭得这么诡异。

  这花怕不是个妖邪之物吧?

  云离抬起手,使劲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再睁开,皱眉君却又好好的了,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泪珠不见了,一点儿也不像哭过。

  方才是她的错觉吧?她想。

  因为他侧过脸来,温和地笑了一笑:“此花与别的花不同,心诚则开,你可信了?”

  “信了信了!”云离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我饿了,是不是可以回去吃饭了?”

  她哪里是饿,她是怕,这一切太诡异了,她生怕皱眉君要说出什么令她惊骇不已的真相来。

  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得更详细,怕知道得太多,就真的没有生机了。

  这栋僭越的宅子,还有这一院奇异的花,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的躲避太过明显,被裴越尘捕捉到,他轻笑道:“你在怕什么?”

  “怕死啊。”她十分坦诚地答道,心里却更不喜裴越尘。看穿不说穿,这人一点礼貌也不懂。

  “你的脑袋会好好地长在你的脖子上。”他说,扫了一眼她的脖子:“你这根脖子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云离有些意外。

  这是承诺不会杀她的意思?

  她还想细问,可想了想皱眉君恶劣的习性,又决定此刻不开口,免生事端。

  裴越尘第二天就离开了。不知是否他吩咐过,对她的看管突然松懈了许多,至少当她要求去外面走一走的时候,再没有人说要先禀过大人这种话。

  宅子并不小,人却不多。云离数过,算上杂役也不过十数人,若她没有脚上镣铐的束缚,倒也不是应付不了。

  宅子里的人都不多话。看见她也只是低下头让开路,决不多看一眼,仿佛小心翼翼地避讳着什么。

  这些人的衣着也与整座宅子的风格如出一辙,并不是时下兴行的样子。

  尽管有这些奇怪之处,宅子本身却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寒露已过,遍植的红枫与绿叶交融,也有快要变成黄色的树叶,红色橙色交错,宅子里很是五颜六色,却又一层层地十分好看。

  云离很有耐心,一寸寸地搜寻,总算叫她寻到了一些细微的痕迹。

  卧云堂的某块地砖上,不起眼的地方刻着“弘道元年制”的字样。弘道,算起来是当今陛下的祖父睿宗皇帝的年号,裴越尘说宅子并非他所建,看来是真的,可这座宅子怎么会落在他手里?便是陛下御赐,也断不会赐这样的宅邸。

  在内院某间厢房里,她在角落里寻到一本看似压积多年的书,上面盖了万氏的印章。云离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万箴——裴越尘同万氏交好,却又弃万箴而定下紫苏,看来是对万箴无意,而仅仅是与万太傅或者万箴的父亲有交情。

  万氏的藏书他能随意借到,还随意仍在私宅里,这是什么样的交情?常人借书,主人会很谨慎,借书人也会很小心,一旦抄写完即刻归还,断没有这样随意乱扔的道理。更何况连万箴逃难之际都还担心父亲和祖父舍不下家中藏书,可见万氏绝不是会轻忽任何一本书的人家。

  仿佛有很多头绪,却又抓不到任何一根,云离苦恼得很。

  她在这里每天种种花,闲闲信步,外面还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

  云离最担心的是忆良。他逃了,朝廷当然不会放过他,也不知现在是否安好。

  身在虞城的忆梅也不知如何了。若是知道在长平发生的事,忆梅只怕会非常难过吧,云离知道忆梅有多看重忆氏的荣耀,如今这份荣耀不再了,还不知她是否能撑得住。

  云离没有想错,此时的忆梅已几近崩溃边缘。

  “还请女郎用膳,女郎如此苛待自己,伤的是自己的身子。”侍女见忆梅依然滴水不沾,只得苦苦相劝。

  算下来,这位女郎已是第三日不吃不喝了,看起来虚弱得很。

  “亦臣什么时候滚过来,我什么时候吃东西。”忆梅冷冷地说:“他凭什么囚禁我?你们不是忠于我阿兄么?为什么都只听亦臣的命令!”

  她和母亲突然被送出虞城,藏到这个不知名的乡村小宅里。

  她听闻长平之围已解,厄格蛮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她兄长正在勤王之列,等待忆氏的是无上荣光。这个亦臣跳出来作什么妖?他从一开始就阻止阿兄勤王,如今又将她和阿娘捏在手里,虽然仍旧对她们以礼相待,却吝于给予半分自由。

  更过分的是,竟然将她和阿娘分开来,还藏头缩尾地始终不露面。

  她早知道那个小白脸不安好心,偏老实的阿兄那么相信他。

  侍女无奈,只得原话回报给亦臣。

  亦臣叹了一口气:“叫厨房准备热乎的膳食,我去见见她。”

  以这位大小姐的倔脾气,怕是宁可饿死自己也决不屈从,真是难相处。

  亦臣见到忆梅时,忆梅正坐在桌前。她三日滴水未沾,依然坐得端庄笔挺,发髻衣饰也没有丝毫乱象,只是一张脸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武将之家的英气,她十分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京中的世族女郎,真是可悲又可叹。

  她以为她扮成这种样子,就算得相应的身份了么?

  他大大方方地在她对面落座,开口说道:“听闻女郎要见我。”

  忆梅一见他这张脸就气,但也知道此刻生气并没有什么用,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将我和阿娘扣押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亦臣是胡人的孩子,蛮子说起来也算胡人,忆梅早疑心亦臣心有二意,与蛮子里通外合。

  “我可不敢扣押女郎。”亦臣笑道:“不得已出此下策,是为了保护女郎。”

  “保护我?”忆梅冷笑,目光扫过他的手指:“保护我用得着这样的法子?还要将我与阿娘隔离开来!这样拙劣的借口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女郎不明白个中因由,才会如此误会亦臣。”亦臣叹道:“此事亦臣与将军商量过,是征得了将军的同意才这样做。”

  “笑话!”忆梅怒而站起:“我阿兄怎会同意这么荒唐的提议?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好骗么?”

  “将军当然要同意,他若不同意,等着女郎莽撞地坏了将军的大业么?”亦臣抬起眼,盯着忆梅:“女郎一心只想在京中争得一席之地,怕是从未关心过忆氏要如何才能延续下去罢?”

  “爱卿、爱卿你可算来了!”皇帝见到裴越尘,立即从众美人的环绕中出来,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一脸急色:“那群没用的废物,让忆氏小子逃走了,依爱卿看,该如何是好?”

  裴越尘看了看他身后衣衫半解的美人们,以及衣衫不整的皇帝本人,又扫过他眼下的青黑,心有厌恶,面上却不露出半分。

  那些个美人瞧见他看过去,纷纷摆出娇媚的姿态来,裴越尘只当没看见。

  “陛下莫急,任忆良逃得再远,也逃不过这天下;他舍不下的,不也正是这天下么?”裴越尘淡淡道:“只消放出风声去,说忆良常年勾结乌诸、厄格等蛮子,这一次厄格突袭京城,也是忆良的轨迹,他立时便成为天下所指。纵是领军打仗再厉害,又如何敌得过天下悠悠之口、百姓的怨愤?”

  “爱卿说得有理!”皇帝一听就解了愁眉,哈哈大笑:“还是爱卿最得力,什么样的难题都难不倒爱卿!”

  裴越尘意思性地勾了勾唇角。

  “对了,”皇帝又道:“如今厄格之祸已解,京城那边如何了?朕何时能回去?”

  “尚需一段时日重建。京城几乎被厄格焚毁,便是仅重修皇宫,也需得半年;若要整个京城重新运作起来,至少要一年。”裴越尘答道:“修缮长平行宫只需两个月,便能容下百官在此上朝;且长平之风光美人,并不下于京城。臣下以为不若暂且在长平多住一年,等京城恢复了七八成再回去比较好。只是这银子,须得有人来筹,枢密承旨吴质日前向臣下自荐,愿承担此重任;臣下以为可以让他一试。”

  “爱卿考虑得十分周全。”皇帝连丝毫犹豫也没有便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朕立即叫人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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