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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时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忆梅缓缓坐下来:“阿兄的大业?你怂恿阿兄做什么了?”

  她心底早已冰凉一片。对一个武将来说,什么样的事情才能称得上是大业?

  答案就在她脑中,她已然明了,却不敢相信。

  “女郎一贯聪明,应当猜到了吧。”亦臣好整以暇地说道:“八大重镇只余虞城忆氏是开国功臣之后,陛下对忆氏下手是迟早的事,忆氏为朝廷为民生以命相搏这么多年,难道引颈就戮?”

  “这是造反!”忆梅怒道。

  “不这样,忆氏没有活路。”亦臣平静以对:“朝廷已经动手了,你兄长数日前便被囚禁在长平,好不容易脱逃出来,正往这里赶来。”

  “阿兄救了陛下,陛下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忆梅冷冷问道:“你有备而来,造反之事又筹备了多久?焉知不是此事早被人知晓,朝廷才会试图囚禁阿兄。”

  “女郎果然聪慧,问得这么尖锐。”亦臣笑道:“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忆氏或是揭竿而起,或是任人鱼肉,换作是女郎,女郎要怎么选?”

  忆梅垂下眼去,沉默不语。半晌,她才低声问道:“阿兄和云离无恙否?”

  “他们都很安全。”亦臣答道,对外面招了招手:“叫厨房把膳食送过来。女郎数日粒米未沾,先上些热粥。”

  继而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忆梅:“女郎好好想一想罢。亦臣虽是个胡人,对将军的忠心却是日月可鉴,无论做什么,绝不会害女郎和老夫人。”

  他徐徐步出门去,却听得背后传来她质疑的话语:“你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胡人富商的孩子?你到底是谁?”

  裴长君来长平了,这个消息很快便遍传朝臣。裴长君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如今京城的修复事宜也落在他手里,许多人都想见他一见。

  紫苏自然也不例外。若非厄格蛮子惹事,她此时哪里还是纪氏女郎,早该是裴长君的妻子了。然而因了这家国大难,他们的婚事延至何时,至今尚无明确的说法。

  自从被云离送回长平那日之后,她再未有过裴长君的消息,如今裴长君来了,无论如何得找个法子见一面才是。

  毕竟他已不仅仅是才华冠绝京城的裴长君了,他还从蛮子手里夺回了京城,一战成名。听说他英勇无比,连战甲也没有穿,只身着裘衣便上阵,丝毫不把蛮子放在眼里。

  这样的裴长君自是被更多人觊觎着,而她的家世在京城不值一提,只要还未成亲,她心里便不稳当。

  她大早便起身精心梳妆,若是他突然上门来,她便能以最好的模样见他。

  “女郎,听说裴长君送了礼物来了。”侍女玉怜跑进门来,欣喜地告诉紫苏。

  紫苏正往耳朵上挂环子,闻言连环子也顾不得了,站起身来:“他来了么?”

  玉怜摇了摇头:“裴长君没有来,只是叫人送礼物过来了。”

  他没有来……

  紫苏心下有些失望,但想到他至少还记得送礼物,又有几分欣慰。

  “女郎不去看看?”玉怜好奇地问。

  “你又傻了,我是待嫁之身,以京里的规矩,岂能随意离开闺房?”紫苏瞪了她一眼:“京里的规矩你可得好好学学,日后没得被人笑话。裴长君最是知礼,此时送礼,也断不会送给我,而是送给阿爹阿娘,安抚他们罢了,我便是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心里其实也期待着,他悄悄地在里面夹带给自己的礼物,就算逾矩又怎么样呢?送的人不是她,便不会有人责怪她;而她心里期盼着他愿意为自己做出这种于理不合的事。

  “女郎自从来了京城,总这样委屈自己,倒还不如在老宅里那般自在。女郎在老宅里可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从小就没受过委屈!”玉怜微微抱怨道:“女郎明明比京里那些世族贵女美,礼数也没有不周到的地方,却总要小心翼翼的。反倒是那些世族贵女,视规矩如无物,还要瞧不起人。”

  “老宅岂能和京城比?”紫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知自己本不是现在这样乖巧温顺的性子,可既然想在京城生存下去,就得顺从京城的规矩。京城是世族的地盘,他们重文轻武,于是连忆梅那样的家世都要伪装自己,何况纪氏?

  “奴婢只是觉得原来的女郎也没什么不好。”玉怜撅起嘴:“若是老夫人还活着,看见了女郎对别人低声下气的样子,一定会心疼。”

  “老夫人若是见了我为纪氏做了怎样的牺牲,该是夸我才是。”紫苏并不赞同玉怜。毕竟只是个婢子,目光短浅,不懂得一个人同一个家族比,究竟多么微不足道。

  正说着,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出现在门口,一脸肃色地对她说道:“夫人请女郎过去说话。”

  老嬷嬷唇角总是微微向下垂着,鼻子两翼也垂出深深的痕迹,不笑时便显得严肃,而她又特别不爱笑。

  裴长君才送了礼物来,阿娘便唤自己过去,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紫苏满心欢喜,立即便起身随老嬷嬷去了。

  不想房间里除了纪母,纪父也在,两个人垂头丧气的,纪母还拿着帕子擦拭眼角,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紫苏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母亲寻女儿前来,所为何事?”紫苏轻声问。

  纪父将一封信函扔在桌上,大声道:“你自己看!”

  那纸紫苏很熟悉,是裴氏专用的纸。上面写了什么,令父亲这般生气?

  紫苏怕得有些不敢打开信函,可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手指伸向信函,将它打开来。

  只看了第一行字,她手便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就说叫你别回去,免得横生事端,你偏要回去!”见紫苏惨无人色的模样,纪父并未感到心疼,只是更加愤怒地吼叫:“说是你祖母的忌日,往年都回去了,今年也一定要回去。你说你在这种节骨眼上犯什么执拗?!现在可好,什么都白费了!”

  纪母终于抬起头来,低低地哽咽道:“遇上这种事,女儿难道不比你难受?你少说些难听的话……”

  后面的话,紫苏没有听到。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继而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凤初仍旧住在圣善寺。他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裴仪认为他能恢复得这么快都是因为圣善寺的缘故,说什么也不答应将他挪走。

  凤初感念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便任由她安排了。

  她又炖了汤送来,食盒一打开,肉汤的香味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凤初:“……佛门净地,你总是炖肉汤,还连肉一起拿过来,真的好么?”

  裴仪舀起一勺汤,吹得温温的送到他唇边:“佛渡众生,是要救人的,救人救到底,我想佛祖不会计较这点儿肉汤。”

  凤初无奈得很:“我手能动了,自己能喝。”

  裴仪不松手,坚定极了:“我就想照顾你。你让我喂几口汤又不会怎么样,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你连救命恩人这点儿要求都不能满足么?”

  凤初只好咽下汤。“你无赖的样子跟那个不长进的云离还真像。”他纵是受了照顾,嘴巴还是不饶人:“难怪你们俩合得来。”

  “别拿我跟那个傻瓜比。”裴仪又舀了一口汤,心不在焉地说:“也就只有她,我随便怂恿一下,就敢去惹我阿兄。我都不敢惹的人,她居然敢惹,真不知道是怎么在京城混到那么大的。”

  这位裴氏女郎说起自己干的亏心事,似乎从来没有感到亏心过。

  “云离啊,确实挺傻的。”凤初叹道:“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裴仪一勺汤堵住他的嘴:“早和你说过她跟忆良一起走了。别总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你亲生的表妹也不行!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比任何别的女人都好。”

  她堵住了他的嘴,却管不住他的目光。当她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看向她身后时,满心的怒火便成了杀意。

  每一次来圣善寺,她都找机会向凤初含蓄地表白自己的情意,可凤初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今天她终于直白地说出来了,原以为他总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哪知突然来了个不识相的人。无论来的是谁,都给了凤初逃避她情意的借口,她恨不能灭了对方。

  但那是在她看清来人是谁之前。

  “我没想到佛门净地会这么热闹。”裴越尘推开了虚掩的门,对着一脸呆滞的裴仪和满目凉意的凤初说道:“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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