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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沈珝珝的声儿娇润动听,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忽而荡开一汪涟漪,荡得人心神悸动。

        高帆闻声望过来,认出是伯府二小姐。他与沈忂相识,自然对沈珝珝也不陌生,便近前拱手作礼:“原来是沈二小姐,这里出了案子,此刻正在勘察现场,郎中大人暂时封锁不让走,给二小姐带来不便。”

        沈珝珝蹙起眉头,问:“哪个郎中,是刑部司那杨老头儿?他既已调出京城,如何还能命令得了寺正大人?”

        一手揩着锦缎车帘,一边往外睨去,带着点儿酥懒与慵慢。

        她就是个让人愿意毫无理由高高捧起,甘心为她布置周到的女子。

        今日出门,着一袭藕丝对襟虞美人上裳,云雁细锦罗裙,看似随意绾起的倭坠髻,上插着一枚殷粉色玉兰金簪,越发衬得冰肌玉骨,楚楚动人。

        高帆不得不感叹,沈忂的这个二妹妹实在生得绝丽,等闲之人不敢直视,那咄咄逼人的美貌,对视两眼便甘拜下风。

        听说这位嫡二小姐生母给她留下不少财产,还有京中繁华处的宅院一座,身家了得。先且不论这些,只她白璧无暇的肌肤,娉婷婀娜的身段,都足已让人心动。

        然而一般人不敢对她表达爱意。

        她是个精明苛刻的女人,私房钱用来满足自己,毫不吝啬,吃的穿的戴的用的,每月耗费繁几。沈珝珝不介意展露自己的美貌,也不在乎谁私下喜不喜欢她,可若有人斗胆向她求好,那就得确保自己的人品私事万无一失。否则她定能一一列举出你背后的那些举动,叫人将将地退开去。

        试问公府人家的男子,谁能保证就没点隐匿私事藏着?沈珝珝揭穿来并不委婉,在她这里讨到尴尬的人不少,自然就不敢轻易采颉。

        但即便如此,想要得她青睐的仍比比皆是。哪怕她有存心恃美而骄的嫌疑,人们也甘之如饴。就只与她说上几句话儿,都觉得心扉怡然了。

        高帆状似无意地瞥了瞥身后道:“并非杨大人,乃是上月已经走马上任的新郎中,巫大人。”

        沈珝珝顺势看去,那边的巫璟柏已经用完早食,巡抚衙役给搬了张榆木太师椅坐着。男人玄色的圆领锦袍,交襟整齐,他敞膝而坐,英挺身躯将锦袍支开一幕折痕。

        皮肤特别白,亦透着冷绝。似是也听到了这边对话,微微抬首,那双不语自疏的丹凤眼掀了掀,淡漠错开去。

        这个男人,他的嘴角噙着浅弧,却偏偏是一种似笑而非的凉薄。

        沈珝珝鲜少遇到这样的角色,他要么是真君子,要么就是早晚得露原形的伪装。

        她还没见过谁第一次看到她的美-色,能如此风清云淡的。

        刑部司新郎中是吧?

        她因着刚打照面就莫名被激得不痛快,再又听过莹兰和苓月的对话,心里就更对这个年轻隽逸的郎中没甚好感——当街上追赶一马车的绑匪,竟然还能追了个人跑车空,这是何方空有其表的酒囊饭袋?

        而且听说还是外州府调职入京的官员,想起大姐夫纪嵛,哄瞒沈茹,把订过亲的表妹接到京中,她就对外面的男子更没好脾性了。

        沈珝珝略一瞟,带着点不屑的语气说:“就是他的命令?”

        好似要对男人淡漠的态度予以回击,她一样扬着下颌目中无人。

        高帆适才被巫大人官大两阶压的不舒服,此刻看沈小姐这般轻蔑,不禁解气许多。

        低声应道:“正是他,外州府少尹调职入京。”

        沈珝珝自语嘀咕:“一个六品的州官,转而入京当上了五品,不得先烧上三把火……”

        可不是,大理寺的案子都被翻了几出。高帆冷冷勾唇哼笑。

        巫璟柏其实对话都听得清,却并不转头看。那女人的声儿娇矜软柔,一缕淡淡的雅香已经顺风飘到了他这边,莫名的甚是好闻,丝丝沁入骨髓那种。

        他已是听说京中贵女多骄恣傲慢,只做淡漠不睬。

        沈珝珝换了软和的语调,对高帆道:“可我要去的铺子就在离这几步远,寺正大人抬头看看就是那了,而且我在这儿并不能做什么乱,能不能先放我过去?”

        沈小姐都开口了,还有甚可说的。

        高帆不假思索地对那边的巡抚衙役挥挥手,让过去。

        “额……这,巫大人吩咐……”衙役看着司务郎廖青,又看看郎中大人清隽侧影,左右为难。

        竟然是个惯用美色行便的女人。

        巫璟柏撩袍起立,轻启唇齿道:“官府颁布的命令,若非有性命攸关火急之事,百姓官民便当一视同仁。说封了就是封了,不能放。”

        转过身来,觑了眼沈珝珝,寡淡眼神,并不为所动的冷然。

        沈珝珝真的来气,不服地应道:“我去的原是前边霓裳坊,这里离铺面就几步距离,若我刚才没买果饮子,此刻也已经过去了。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一女子,在与不在此地,都对你们办案没有影响,难不成还能是凶犯吗?”

        说着晃了晃纤盈的手腕,那蒲桃-色绣虞美人袖缎,掠过旁人眼帘,如玉兔般晃得巫璟柏一阵眼花。本就是熬了一宿没睡好,更多缭乱。

        他微张口,做似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俯身盯着她说:“手无缚鸡之力?盛泰年间有一女贼,貌生得绝美艳丽,占山为王寇,惯烧杀抢掠,官府派去围剿的士兵,十人难敌其一。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与是不是凶犯并无矛盾关联。”

        说完勾了下唇角,忽地正色道:“还有更多案例,小姐可要继续听?人命在此,百姓围观,本官既说不让过,没有加急事件,便谁都不让过。”

        他脸庞掠近沈珝珝的额头,有那么一刹那,近得好似都能触碰彼此呼吸,但他毫无波澜地略过去了,无有任何的情愫异动。

        他既然用那绝美艳丽的女贼给她做比较,说明他也当知道她的绝顶美貌,可惜他几句说完,仿佛自己在他眼里与任何人都一般无二。

        沈珝珝有几分被激到的愠恼,她默了默气息:“好,那么郎中大人预估还要多久?我等就是了。”

        “等勘察完现场,小姐稍安。”巫璟柏望向街心。

        高帆瞥了眼那边大理寺的差官,不一会儿一个手下走过来,抱拳道:“禀巫大人与寺正,周边已经查看过,并无发现其他异常痕迹。”

        高帆浅笑:“那么二小姐可以走了。”

        巫璟柏自然清楚,京城便是如此,高门贵爵比肩接踵。

        他方才已扫视过周遭,心知那女子既能跌倒在草棚子两日,那么当时应该并没谁人追赶,否则不可能两日未被发现。因此懒得置喙。

        沈珝珝笑靥洋溢:“谢过高寺正,还是寺正大人高效,不比某些,当街上都能让匪徒跑了的。”

        尾音上扬,意有所指。她对惹着了她的,都字句珠玑回击。

        巫璟柏听得清明,话中之意在贬他。他侧身而立着,默默噙了嘴角,无有波动。

        那日街中拥挤,按说不该等巫大人近到跟前,一车人却已经空了。但就是跑空了。这就是那些案子的棘手之处,似乎对手实在滑头,明明觉着盯得紧了,却莫名有头没尾。

        高帆心里虽清楚这些,却没想与新上任的郎中-共情,谁让这家伙为人冷绝,气势咄咄。

        他就故作谦虚道:“不敢,只是秉公办事,二小姐慢行。”

        沈珝珝对高帆谢过,懒懒地垂下车帘。马车从巫璟柏身旁晃过去了,风晃得他的抱摆轻拂。

        他微抿的薄唇似有几分清逸无辜,漠然掀了掀眼帘。

        沈珝珝莫名觉得被吊着的不适感,一路便忽略这些。

        官府收兵,带衙役离去,人群便也渐散开。

        廖青对巫璟柏说道:“巫大人初到长安城,不晓得那是广陵伯府的嫡二小姐,一般人都不与她为难。”

        也不过一个四品的伯府。

        女子沁人幽香尚在,巫璟柏问:“为何独对她特殊?”

        廖青被问得一下子答不上来,他竟然也说不出理由。想说:“因为她美得过分呀,美得人们都不舍得为难。”却又觉得这算什么理由呢,这种感觉是说不上来的,说了巫大人应也不会懂。

        他晓得巫璟柏今岁二十有三,似乎听说家中有寡母和寡嫂,因着办案出色,年纪轻轻就坐上刑部司郎中的位置。看巫大人调职入京一个多月,早先官邸还未请佣人时,用饭外面用,衣物外面濯衣店里洗,看身上的任何线索,都是没有妻室的样子。走在街中亦对女子目不斜视,毫无风月之意。

        他便只能应道:“大人日后久了便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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