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家宴（四）
第四道菜被传了上来，张凑也没有什么心情吃了。
他盘了一会儿腿，虽然稍微舒服了一些，但是没过多久又麻了，他就又换为了跪坐姿态。
腿麻还可以悄悄调整姿势，而他现在腰酸背痛还要强迫着挺直身体。
当然这时张凑终于意识到今天的家宴没有主食了。
呜呜呜，我的大米饭……没有大米饭的餐桌真的难受。
张凑打开盘子，心里也不知道这饭要吃到什么时候去，维持跪姿将近一个小时了，最大幅度的动作就是身体前倾夹菜。
盘子里放着一块清蒸鲈鱼，小葱和红辣椒切成细丝放在鱼肉上面相印成趣。鱼肉新鲜，应该是刚从河里捞出来没多久的。
每道菜在桌子上停留都有一定的时间，这个时间结束后，就算你没有吃完，盛着食物的盘子也会被侍女收下去。
张凑自然吃的认真卖力，唯恐还没吃完就被端了下去，这不就是浪费食物的罪过？
“四弟，为何没见到灼华？”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袍的男子对着甄平举杯问到。
“灼华她今日身体略有些不适，想来是秋日天凉的缘故。”甄平笑着回应到。
张凑倒是有些奇怪，甄灼华上午才过来找甄建，晚上就身体不适，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程二，那个人是谁啊？”张凑夹起一筷子鱼肉，耐心地把鱼刺挑掉。
“哦，那个是老爷的二哥，甄安大人。”程二接过甄建的话头说到。
甄安和甄平眉眼确实有几分相像，但是甄平看上去更为随和一些，甄安的眼里多了几分凌厉。
“真可惜了不能见灼华吟诗。”甄安笑着扶额“她小的时候就是个聪明胚子。”
甄安的眉形相比于甄平更为锋利，整张脸看过去棱角分明，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
但是他这时却一副颇为无奈又宠溺的样子讨论着甄灼华，未免有些太反差萌了。可见这个甄安应该是相当疼爱甄灼华。
“哈哈哈哈，二哥就记得灼华聪颖，忘记灼华当时还往你你的饭食里放了不少食醋的事了？”一个穿着深青色袍子的男子笑到“我还记得当时二哥你当时的表情真是怒不可遏……结果到了最后愣是没舍得骂灼华。”
深青色袍子的男子似乎是一个随意的人，大大咧咧的。而且相比于甄平和甄安似乎都要年轻一些，也不太拘束。
“程二，那位又是谁？”张凑看着正在说话的深青色袍子的男子问到。
“少爷，那是老爷的幺弟，甄成公子。”程二说到“甄成公子向来随和不拘礼，待人也亲切。”
这时第五道菜端了上来，张凑实在是跪的不太舒服。
“程二，这一共多少道菜？”张凑感觉自己再这么跪一下去恐怕真的直接腰肌劳损，静脉曲张。
“应该一共九道正菜，取平安长久之意，还有个点心，那一共就是十道，寓意十全十美。”程二想了想说到。
程二之前也没有进过膳厅，一来是甄建宁愿把时间花在喝酒上也不会来参加这种长辈繁多的宴会；二来是甄家的家宴其实次数不多，顶多一年两次。一次在年关之时，老爷通常会和夫人一同去甄家祠堂，而不是在甄平府上。
但是甄府平常要求下人们把甄家的亲贵信息还有他们的喜好记得烂熟，柳婉又抓紧下人礼仪的教导，免得下人有什么重要场合做出失礼之事。
这也就是程二虽没有参加过家宴，对于家宴的礼仪和宾客都熟稔于心的原因。
“四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灼华给二哥倒了半碗醋，结果二哥还以为是建儿倒的醋，对着建儿就是一顿打。”甄成笑嘻嘻地说到“最后知道是灼华反而连说都舍不得说了。”
“哼，甄建那小子……”甄安冷笑了一声“估计今天又没过来吧。”
“二哥……建儿就坐在那边……”甄平的目光往门口方向的角落投去。
张凑正在大口吃着新端上来的糯米鸡，然后听到在叫自己非常呆滞地抬起头来，嘴里的糯米鸡甚至还没来的及咽下去。
“少爷！那位是你的二伯父！”程二叹了口气说到。仅仅是少爷的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
这个亲戚辈分就是麻烦，张凑本就分不清，不得已只能紧急求助程二，虽然他知道这个是他爹的亲哥，可是对他自己什么辈分他还是搞不清楚。
“啊我知道了。”张凑随便嚼了嚼嘴里的食物就咽了下去。
“晚辈……咳……咳……甄建……嗝……拜见……嗝……二伯父……”张凑那口糯米鸡属实是威力巨大，导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的人就静静地看着他站起来行了一个礼，接着因为吃的太过着急还被噎着了。
程二尴尬地将头转过去，给甄建拍打着后背。
“少爷都说让你慢点吃了，来喝点茶。”程二将杯子递到甄建嘴边。
“咳咳……”张凑将水喝了后又顺了顺气。
“二哥……你还好吧？”甄成看着自家二哥盯着甄建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能让甄安这么动怒的恐怕只有甄建一个。
甄安觉得甄建就是败坏甄家的门庭，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我给二伯父赔罪，也给六叔父请安。”张凑慌忙地把嘴边的糯米擦干净，然后恭敬地拱了拱手。
“哼……”甄安冷冷看了甄建一眼。
“建儿我都感觉好些年没见到你了。”甄成笑着打着圆场，想着给甄建一个台阶下。
“六弟何必这样，这甄建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是废物？”甄安似乎觉得甄成性格太好，颇为不耐烦地说到。
甄平的表情有些难看。
柳婉看着甄建虽然秀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她心里并不舒服，每次家宴那些甄家亲族提起的向来是甄灼华。甄建作为陪衬偶尔也会进入他们的话柄，可是她的衡儿同样是甄家的儿郎却很少被他们提起来。
是，甄灼华是名冠鹤城的才女。可是甄衡也不至于一句都不提吧？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帕子，柳婉不懂为何同样都是甄家的儿女，那些个亲族却仿佛不认甄衡这个孩子一般。明明甄建那么不争气都偶尔有人谈论……
但她作为甄家的主母，对这一切只能微笑以对，因为作为主母夸奖灼华也就是夸奖主母对儿女的教导有方。可是她是甄衡的生母，那个孩子是她真正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她心里怎么可能一碗水端的平。
“我听四哥说建儿最近也安分懂事了。”甄成一看甄平的表情不太对劲连忙解围。
“安分懂事？”甄安嘲讽地笑了笑“六弟，甄建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还是大字不识几个？”
这两个人就将甄建晾在那里，张凑只能原地持续性微微弓腰，双手抱拳前推，行一个长揖礼。
刚才跪的太久，腰本就酸痛，现在还要行长揖礼……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打倒封建礼教！张凑在心里怒吼道。
“少爷！少爷！”程二在一旁小声提醒到“手反了！”
“啊？”张凑再一次痛恨封建礼教，怎么搞了这么多破规矩。
可惜他并没有理解对程二的意思，以为手反了的意思是手心和手背的位置反了。
于是他一边心里怒骂设计这个动作的人脑子有水，一边将胳膊肘朝内手心向内的动作改成了手心向外，胳膊肘以极其喜感的姿势微微朝上撑开。
甄建整个人在衣服的包裹下看起来仿佛一只有着短小翅膀的禽类。
“少爷！左手右手的位置不对！”程二尴尬地捂住眼睛，这一刻他也忘记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
听完程二的话张凑赶紧赶紧将左右手换了回来。
周围的人传来了阵阵窃笑。
刚才张凑作揖右手在前，但是一般女子作揖以右手在前为吉拜，而男子左手在前则为凶拜。今日无人故去也不是吊丧的场合，甄建右手在前就是大不敬的诅咒。
“……哼，你看都十又六年岁还这般不知礼仪。”甄安冷眼看着甄建，那眼神普通一根根尖针，无端地让张凑想起了《还珠格格》里面的容嬷嬷。
“二哥，你别和一个孩子置气。”甄成劝到。
“我当然不会和一个小辈置气，只是他现在这副样子以后很难有什么建树。”甄安盯着甄建，转头又对甄平说到“对吧，四弟？你当初说建这个字是希望这个孩子未来建树，可惜了……”
甄安看着甄平继续说到“四弟，别的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通读史书兵法，偶有我认识的儿郎甚至可以手起千斤。”
甄平自然心里也知道甄建的能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柳婉见情况有些不对，忙笑着打圆场“二哥不要动气，建儿不过是顽劣了些……”
听到这里张凑倒有些不服气，自己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十八年刨去没进幼儿园的时间，自己怎么也接受了十五年的教育。
虽然甄安骂的是甄建和张凑这个人没有关系，但是张凑现在是寄居在甄建身体里，听这段话的不是甄建而是张凑自己，自然感觉不舒服。
“二伯父，我是没有天生神力，别说千斤，普通的刀枪棍棒我恐怕都举不起来。”张凑深呼吸一口气抬头，也收了那长揖礼，站的笔直，牙白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居然莫名有些风骨来。
“你知道就好。”甄安似笑非笑地说到。
“二哥………”甄成劝到“你别和一个孩子较真啊。”
“你别说话！”甄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甄建，话却是对着甄成。
霎那间，整个膳厅鸦雀无声。
甄家一个家族向来是甄二爷甄安当家，说他是甄家家主也不为过。
此时甄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只是看到甄建一脸欠揍的样子就非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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