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言语之伐
回到王府，她便询问了姨娘黄氏的住处。
她暗里打听过有关那位姨娘的事。黄氏与沐子心是青梅竹马，是慕容鑫强插了一脚，皇室公主当然不能为侧室，当时已怀有两个月身孕的黄氏只能成了妾。清雨不能理解的是，堂堂的皇室公主，怎就嫁给了平民，还与人共侍一夫？
黄氏的住处兰苑极为清冷简易，几圃花草，还有几株槐树，便构成了庭院的全部景致。
“这不是郡主嘛，怎么得空来此？”一讥诮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打量了一眼说话之人。是王府的丫鬟没错，小脸长得挺水灵的。
她总不能在小丫头面前弱了气势，于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在自家院子逛逛，还要一一向你说明不成？”
对方当即酱紫着一张俏脸，无言语对。
她当然也知道需要时间慢慢化解与黄氏的恩怨，于是道：“好好照顾姨娘。今天我就不进去了。”
她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清雨冲她微微一笑：“我不介意你是鸡，但我不是黄鼠狼。”
因为面纱的缘故，对方能看到她带笑的眉眼。但丝毫不影响清雨看到对方堪比锅底的俏脸。
经她一查，在卫国，一个已失贞的女子，是不能嫁入皇家的。如果被发现，那么就将会面临全家被贬庶民，永不得回京的惩处！偏偏一个月后她就嫁给七王爷！如果女方主动前去告知缘由且退婚的话，则会从宽处理，但也意味着众人皆知，颜面扫地。沐清雨看得出静王妃有意隐瞒这件事！大致是静王妃觉得自己是先皇的妹妹，看颜面，皇上不会真的将木家贬为庶民；再者，七王爷高高在上，受万众瞩目，也许为了自己的颜面，不会揭发他的表妹；最后便是静王妃拥有先皇御赐的****令。可是她失身于采花贼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那么，就由静王府主动提出退婚。但为什么，是在赐婚之后发生这种事情呢？怎么都觉蹊跷。要是她身边也有一位“元芳”就好了。
“雨儿，你疯了？嫁给七王爷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退婚后，怕是你……”静王妃既惊讶又无法理解。
她斩钉截铁道：“娘，女儿知道自己已非完璧之身，女儿怎么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家人，请娘成全女儿。”
一时间，沐王府的恶毒丫头因为失贞而退婚之事闹得满城皆知。都在传说她一直垂涎的鸭子飞了，大快人心。
这下完全不用担心嫁不出去，而是真嫁不出去了。
正值三月的清晨，鸟鸣啁啾，阳光清亮。沐清雨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黄铜镜中看着夏雨替自己梳发，其实那头秀发乌黑直顺至臀，脸不似鹅蛋脸长俏，却也清丽，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本是娇俏的容颜，却被生生划上几道叉叉，既碍眼，又毁容。
她一心查探的夜煞踪迹，却奈何迟迟没有进展。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阻挡她继续调查下去。
三月十三，神女庙会。神女是这个时空相当于玉皇大帝的人物，据说是天地混沌时期，是神女开天辟地，创建了万物，恩泽万代。
正值庙会盛典的京城聚集了四海之内的人士，人是平日的三倍还要多！可谓人山人海。
卫国的庙会不似普通的庙会，仅是热闹而已，这庙会的高峰阶段是在巳时和戌时两个阶段。巳时，是游行阶段，参与游行的是平日百姓不得一见的皇亲贵胄！戌时是花灯集会，更有千金难求的唐家花灯，今年要赠三盏给“有缘人”。
如此热闹的事情，沐清雨岂能错过。她不爱热闹，却喜欢看热闹。
由远及近的游行马匹，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数十名官兵开路和维持汹涌的人群。这些都是古代的“追星族”？
“啊——七王爷，看，那是七王爷耶……”人群中尖叫声起伏。
“周公子！！”
“萧公子！”
……
端坐茶楼的沐清雨也为那兴奋的尖叫声感到汗颜。此时她戴着的银色蝴蝶面具刚好遮住脸上的疤痕，清秀的眉目，朱唇巧鼻并没遮掩，乍一看，让人觉得奇怪，还不如不带的好，完全没有起掩人耳目的作用。虽然如此，竟没人将她和那个跋扈的王府小姐想到一块。当然谁也不知她的心思，她只是嫌纱布遮脸让她喘不过气吃东西不方便来才打造这一面具，并不是为了遮遮掩掩。
行人开始驻足，观看。
马匹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地由远及近。她看向骑在马上的众位。
第一位，是那天街上遇到的美男，他一袭白衣锦服，更显秀雅俊逸，唯一不足之处是笑容僵滞。
第二位，是一位清俊冷峻脸色铁青的男子。
第三位，风流倜傥，笑容如沐春风，纨绔子弟的最佳写照。
第四位，清俊儒雅，啼笑皆非。
第五位，文雅翩翩，云淡风轻。
第六位，冷漠出尘，面无表情。
第七位，淡然沉稳，云淡风轻。
第八位，容貌也是最出挑的，头戴白玉发冠，容貌俊美绝艳，鬓若刀裁，剑眉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流光溢彩，加之似笑非笑的神情，蛊人心智，一袭浅黄锦服，外披白色貂裘大氅，好一位华丽尊贵的公子。
上天真是过于偏心，几乎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到眼前这几个人身上了。但恰是如此，才能出来给人看吧。这群人中龙凤的年轻人，敢情成了被观赏的花瓶！不过确实可以大饱眼福！但这些人神情各异，可谓精彩纷层。
“你们认得几位？”她偏头，询问她身后的四位看直眼的四个小丫头。她只认得那日茶楼遇见的美男。
痴痴地，没有反应。人的天**美，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的。
就在她目光重新锁定那位长得最好看俊的贵公子时，他突然看向她，隔着人群，她和他目光相碰。她看出他眼中满满的憎恶！瞬间，心痛蚀骨的感觉袭遍全身！
我赠你一世情深，你却还我无边忿恨。
不，这不是她的感情！难道身体的原主人的意识还存留在身体里？沐清雨一颤，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已无颜再见他。照顾好我娘。”脑海里响起这么一句话。
游行的马匹终于缓缓过去。
清风过，她顿觉脸有凉意，才惊觉，她竟泪流满面！
游行后是载歌载舞的人群，接着是舞狮和游龙的队伍，最后是神女的神轿。
游行的队伍过后，人群渐渐散去。她付了茶水钱，带着四个小丫头上街。一路上吵吵闹闹，吃吃喝喝，很快到了傍晚时刻，花灯节集会开始。
花灯集会对百姓来说，对来年的祈福的重要时刻，同时也是年轻男女的“情人节”！
华灯初升，满城灯火，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路上，沐清雨听得最多的是唐家花灯。
“小姐，我们快去看看，唐家花灯很有名的。”春花说道。在外人面前称她为小姐，是她特意嘱咐的。
“嗯。”她耳朵好得很。
唐家花灯铺已经聚满了人，等待着唐家那三盏压轴花灯。相较之下旁边的其他花灯铺子冷清无人。
唐家在两层高楼上依次挂上了三盏花灯——
名为“凤来仪”的花灯，远远的看去，仿佛像一支五彩凤凰飞升！花灯所用的纸泛着莹莹之光，薄如蝉翼，灯芯出用五彩透明纸围着，外形结构就如凤凰展翅，做工精妙绝伦！
名为“香雪海”的花灯全体通透雪白，壁上一朵朵花朵镶嵌，晶莹透亮，高贵典雅。
而名为“天下无双”的花灯，犹如大鹏展翅，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势！
“啧啧，不愧是唐家花灯！”人群中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公子姑娘对唐家花灯的厚爱！老夫在此深表谢意！”唐家的掌权人唐识年届五十，红面满光，精神攫镬，慈眉善目，十分可亲，颇有大家之风。
人群中人高声问道：“唐老，何谓有缘人？”
“大家请安静。老夫已经找到这三位有缘人了。张三李四王五，取灯。”唐老话音刚落，只见三条人影瞬间取下了花灯，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那三人提灯在人群中穿梭。只见天下无双那盏花灯在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跟前亮了起来。清雨借着灯光，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因为从她站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少许的侧脸，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张三说道：“这位有缘人，花灯赠予你。”
玄衣男子接过花灯。
夏雨忍不住问道：“这是不是花灯自己选人呢？”
天知道。清雨嘟喃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设了什么奇怪的机关。
“这位有缘人，花灯赠予你。”李四说道。是那盏花灯“香雪海”。
一袭白衣胜雪，单是那笔直的身姿，就引人频频回首。清雨一直觉得，白衣飘飘固然好，但不是普通人能衬得起，她忍不住给那人打了个满分。怪她选的地理位置不好，也只能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
当“凤来仪”来到她跟前时，花灯亮了起来。
王五说道：“这位有缘人，花灯赠予你。”
“诶？我吗？”清雨吃惊的确认，“你确认不是我身后的小丫头们？”
“是你。”他将花灯递给她。
她将疑惑问出口：“真是一位惜字如金的小哥，那能否告知我这花灯为何自己亮起？”
他答道：“不知。”
“太好了，小姐，你也是有缘人！小姐，快接下啊。”四个丫头兴奋极了。清雨只能接下。
白衣男子突地飘到她的跟前，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颔，“沐清雨，你还有脸出来？！”
是与她在茶楼的一面之缘的“遥哥哥”萧遥。他的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本就安静的人群，固然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我，我可以说你是故意的吗？”沐清雨对上他的俊颜，及冷峻仇恨的眼眸，猛地拍开他的手，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却惊觉遮挡疤痕的面具落到他手中。
本是天黑看得不大清楚，偏偏她手中的“凤来仪”极为通透明亮，将她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她听见不少倒吸气的声音。
“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四位小丫头站出来护住自家小姐。经过这些日子，她们摸清了自家小姐的性子，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还意外的体贴善解人意。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路人甲：“这女的不会就是那位被那位采花贼夜煞光顾的那位吧？”
路人乙：“这京城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位吗？！”
“郡主大小姐，请问被夜煞抱的感觉如何？”趁着嘈杂声，竟有人如是问。
有人如是说：“丑成这样，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哈哈……”恶意的笑声异常响亮。
“你们这些……”四个小丫头不知如何是好，她们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走吧。不值得多费口舌。”沐清雨不是没想过要狠狠反击，却觉得真不值得，提灯离去。
“你等等！”萧遥按住她。
她淡淡道：“你要帮我挡恶臭熏天的口水？莫不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冷然道：“除了你。”
她嫌恶反击;“那请拿开你的贵爪，污了你的眼我已经是过意不去了，再污了你的身子，更不愿。”
他想反讽回去，说出来来却变成这么一句：“你、怎么似变了一个人？”若是以前的她，听到那些话，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她冷笑：“干卿何事。”
突然有人高声道：“唐老，这花灯赠与这恶毒女子，真的好吗？”
“这是花灯自己选的。这世上总有因果报应，这位公子，太过责难于她，终有一日会后悔也说不定。得饶人处且饶人。”唐老一开口，众人均觉得有分量，皆沉默。
对这个唐老，她既不感激也不反感：“多谢唐老张口之劳。”
“确实只是张口之劳。”他哈哈一笑，朝众人拱拱手，“唐某在此感谢众位捧场，既然花灯已有主，那么就这么散了吧。”
众人见主人都开口了，纷纷散去。顿时间，唐家门庭清冷可罗雀。热闹与清冷，只是顷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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