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这一晚上，何杰过得抓心挠肺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不会有负面影响，第二天，启明星尚未落下他就赶到办公室，把一堆文件处理好，又挑出几个重要的，等啊等，踩着李达康一上班的时间送去签阅。根据他的经验，这个时间除非紧急事项，一般不会有人来找李达康。
时间拿捏得挺好，办公室没别人，他一边送上文件，一边观察着李达康的脸色，又开始对昨天下午的情况做自我检讨，都是因为自己做工作不细致，准备工作不充分，事先没有沟通不注意她人情绪没做好思想工作......
李达康喝着茶倒笑了，点点椅子示意他坐。接着就开始问起他的个人履历：“小何，你当这个副主任有5年了吧？”
何杰点头称是，这时候他如果不说点什么，那就是木讷了，于是他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之前我在银山市当副市长，当了3年，再之前我在单县担任过4年的副县长和5年的县长。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资历不算浅了，也有基层经验，只是，年纪轻了一些，副厅级领导中还有不少老同志。
话说到这份上，何杰觉得就像一个投篮的篮球正在沿着篮筐的外圈打转，胜负只在瞬息间。压着紧张的心跳，他耐心地向领导解释：我也不算特别年轻了，四十五了，那个新上任的叶省长，他比我还小5岁呢。
李达康闻言，放下手里的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何杰心头一震，暗道坏了，野心表现得太明显。你一个副厅盯着人家副省长的年纪干什么呀？莫非还不服气？他连忙转了话题，表态说因为自己年纪轻，所以不怕艰苦，有积极性，一定会听从指挥，这也是自己的优势。话说白了就是只要你们给我升官，我不怕苦不怕累，绝对不会挑的。有什么苦差，与其让老同志有几分不乐意地干，还不如交给我。
李达康听了这话微微点头，说道：“叶省长原来在瓜州任□□。瓜州市么，位置偏僻，距离省城好几百公里，工业基础也比较落后，这几年一直没有什么发展。原来的老市长这次提任□□，他也快退的人了，我和省委沙书记琢磨着，派个年纪轻肯想肯干的市长去，下些力气，把经济抓起来。”
听了这话，何杰的心情十分雀跃，有一种夙愿一朝得偿又难以置信的强烈的喜悦。
在以后的许多年，他都清晰地记得这个上午。这是个明朗的早晨，在经历前一晚整夜的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煎熬之后，好运出乎意料地降临。好多次，他会忍不住假设，如果这天早上他没有去找李达康，没有得到这次机会，自己又是否会有不同的命运呢？
现在的何杰，当然不会有那么多感想。李达康的话说得他心花儿都开了，他激动得满脸通红，额头几乎冒汗，感恩戴德地说：“达康省长，谢谢您的信任和栽培。”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向领导保证，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一定鞠躬尽瘁地把工作做好。这是真心话，位置偏，基础差，这都不是问题，他还有远大抱负，先把正厅解决了，在瓜州好好干，自然会有政绩。条件差，反过来看也是机遇啊，自己施展才干的余地会更大。只要肯下功夫，如果能把倒数第一变为名列前茅，还怕自己没有前程？
他用了“栽培”两个字，投靠的意思十分明显。李达康会意地笑了。他承认，过去的眼光欠佳，手下得力的副市长，纪委书记，都发生了严重的贪腐问题，自己虽然没受牵连，但是心里，不是不惭愧的。
惭愧之余，他也觉得遗憾，自己身边真正可靠得用的人，太少了。他一度暗暗羡慕曾经的高育良，“汉大帮”可不是一句空话，那种门生故吏，上和下睦一呼百应的场面，即使自己现在当了省长，只怕也没有他当初的威风呢。
这个何杰，年轻，有想法有担当，是个可用之才。昨天他去接佳佳，虽然说情况有点失控，可其实错不在他，偏偏他姿态摆得极低，还巴巴地来做检讨，这个态度，就很令人满意。现在顺手扶他一把，百利无害。
李达康擎起手臂摆一摆，说：“最终要省委组织部提方案，再上会确定，前一阵子都在张罗叶省长就任的事，也还顾不到这块，你先安心工作。”
何杰自觉地把李达康当成自己人，说话也开始不避讳：“我听说，这个叶省长似乎是老农出身。喜欢种树和种地。眼里揉不得沙书记，神出鬼没。有一回半夜，他带了个秘书跑到瓜州下属的新章县环城河边逛，发现有个胶卷厂往河里排污，他当时就把公安环保几个主要领导都叫来了。哎哟，当时可热闹啦，周围的居民都跑来围观，现场热闹得很。等新章县长闻讯赶来，这个厂的法人代表已经被拘走了，如今啊，外边投资商都不太敢去瓜州，忒霸道............”
李达康原来虽然是省委常委，可是这种小道消息还真没人和他谈论，事情又涉及到新上任的副省长，他饶有兴致却又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啜口茶喝。
何杰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越发来劲了，继续说：“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办公厅每年要安排各种会议的，我们也没那么多会议经费，都是往下属各市区一放了事。可是这个瓜州，我们一次也没去过，叶省长摆明了态度说，想去也行，费用自理，他们瓜州没这个闲钱，气得我们朱主任啊，都不愿理他，实在是，忒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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