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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关于房间和凶兽


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我飞快地反手抓住利威尔,把他用力摁住,然后大喊道:“蜘蛛!”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状况。短暂地回想一下刚才的状况,结合利威尔的反应,我认为,他应该没有看到我从容不迫召唤蜘蛛的全过程。在他看来,应该就是我差点被一个怪物给吞下去,然后他奋不顾身来救我,结果一起被吞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来到了壁外。

        我知道壁内人对壁外的态度。利威尔这倒霉蛋,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地下街,有一天竟然莫名其妙跑到壁外来了,他现在估计快疯了。不过他快疯了,我也快疯了。

        想想看,跟利威尔相处的这小半年,我在他面前露的马脚也不算少,可是这么直白且赤裸还是头一遭。这就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恐怖片里众人正在猜来猜去谁是恶鬼,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恶鬼撕掉人皮,大喊一声:就是我!

        是个对恐怖片有要求的观众看到这里都会大跌眼镜,强烈谴责这个恶鬼不按套路出牌。不巧的是,我现在就是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恶鬼。而且我还不是自暴狼人,我是个在和队友躲闪的时候不小心人皮掉下来的倒霉鬼。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利威尔送回壁内。我的壁外找草药之行中可没有预定他的位置,而且根据格里沙所说,壁外危险重重,虽然从跟格里沙动手那几下来看巨人对我不是个威胁,但是我并不想分神保护利威尔。

        蜘蛛才刚刚消失,又被迫被我呼唤出来,额头上老大一个口子还在。我立刻给她下令让她转移利威尔,可能是被刚刚利威尔那股凶劲吓到,她靠近利威尔有点颤颤巍巍。

        我是被利威尔整个抱在怀里传送过来的。不过,因为我比他高大概十公分,这姿势就显得有点别扭,我刚才又用力按住他,他就跑到我身子底下去了。蜘蛛一过来,他立马就看见了。

        “你干什么?!”他几乎是吼叫起来。

        他这反应完全在我意料当中。想必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明生物,这个不明生物又召唤了一个不明生物,想再害他一次。

        “嘘嘘嘘,你老实点,”我死死压住他,肚子里攒了一大堆安抚的话,想把他连哄带骗赶回壁内。可是我这一肚子话还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利威尔就像一条濒死的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退潮时被留下的鱼用最后的力气跳进水坑,跳进我的怀里。

        利威尔很少表达过对自己身高的介怀。但是在认识我后不久,他的鞋子就变成了清一色的厚底高帮靴子。男人可能都不愿意喜欢的女人比自己高,利威尔虽然没说过,但我看得出他很在意。因此,在我面前,他都很强势。

        但这不仅仅是男人对女人的强势,这更像是他的一种本能。利威尔长久以来的人生扮演的都是强者的角色,强势或许也是他在地下街立足的本钱。他生长的环境不需要适当的示弱和推心置腹,当粗鲁地说一不二时,才能压倒众议。

        我只是利威尔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我根本无意改变他任何地方。因此,面对他的强势,我大多时候会顺着,不过产生分歧时我压根没听过他的就是了。

        利威尔很少和我双手交握,他喜欢用整个手包住我的手;他不曾和我相拥,他每次抱我都会把我的双臂也箍在怀里。

        可是现在,他深深窝在我怀里。

        他的双手死死勒在我的腰上,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两条腿就像无处安放的尾鳍,像水下致命的水草,绳索一样勾缠在我的腿上。

        利威尔绝对不轻。他不高,可是他结实地要命,地下街日日跟人搏杀的一身肌肉可不是虚的。我被他带地往地上一沉,差点整个人趴到他身上去。我下意识一手撑住地,一手搂住了他的背。

        蜘蛛恶魔手足无措站在一边,八条腿晃来晃去。我让她先退到一边去,然后揪住利威尔的领子,想把他整个撕下来。

        “嘿,冷静,冷静。”我拍了拍他的头,“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先松开我,这就好比是一场噩梦,一睁眼闭眼就过去了……”

        “不行!!”利威尔喊了起来。他这一声就像野兽死前的嘶吼,在我耳边炸雷一样响起来,把我震地脑子发晕。

        “你放他娘的屁像梦一样!你敢走一个试试!”他吼道,“你要回壁外去了?你不准去!你他妈的不准去!”

        。。。。。。

        利威尔的人生始于嫖客们嫖娼的房间。

        打他记事起,眼睛前面出现的最多的就是床板。他蜷在床底下,身子底下是没铺平的泥地,头上是发霉的床板。他不想侧躺着,侧躺着泥里的虫子会钻进他的耳朵,他也不想平躺着,平躺着他总担心床板会塌下来,砸瘪他的脑袋。

        床板在他的眼前起起伏伏,吱呀吱呀响个没完。他数木板上的木纹,从地里挖出蚯蚓放在霉菌上。蚯蚓爬过的地方留下黏糊糊的东西,他听着他妈嗯嗯啊啊的叫声。

        妓女不能生孩子。利威尔不知道他妈是怎么偷着把他生下来的。他妈把他藏在房间里,不许他出门。她接客时,就让利威尔躲到床下;晚上老板来收钱时,就把利威尔塞进柜子里。他妈会掐着他的嘴警告他不许出声,否则他就会被拖出去按进饭馆后面的馊水里淹死。

        利威尔长到了四岁还不会说话。要不是他妈揍他时他会叫唤,她差点以为这是个哑巴。哑巴一样的利威尔,像个残缺的猫,在这几十平米大的小房子里渐渐长大。他最熟悉的地方是床底和柜子,他见过的人只有妓女和嫖客;他以为堆着烂木头的房顶就是天空,他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下上床。

        利威尔六岁了,六岁,这似乎已经是一个能顶事的年纪了。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洗床单,洗掉上面的血和精液;他练成的第一个手艺,是趁着嫖客正在兴头上偷嫖客的钱。他瘦,瘦得像只小鬼,因为他每天只能看着他妈的心情吃饭,那可能还没有老鼠吃的多,可是他的命比老鼠还贱,他依旧活着,能跑能跳。

        他终于开始学着说话了。他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张开,我要操你。”

        利威尔躲在床下,把嫖客们的污言秽语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慢慢的咀嚼。六岁的小孩,他懂什么,他不懂礼数不懂廉耻,他睁眼是房顶闭眼是床底,他活得战战兢兢朝不保夕。这条小贱命活着,努力学身边的一切,嫖客对他来说是字典,是百科全书,就是外面的世界。

        有一天,他妈突然告诉他,你可以出去了。

        利威尔小,小但灵活。他妈觉得,他可以偶尔帮她偷偷出去,买点吃的用的。于是,利威尔第一次离开了那间接客的房子,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老天,外面的世界。那么多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高的矮的老的小的,胖的瘦的好的病的。房子挤挤挨挨连成一片,往头顶上看是状似深不可测的洞顶,街边有吃的用的玩的,食物的味道、汗臭味、尘土,扭曲成混乱的花色包围着他。他好像一只掉进万花筒的耗子,被身边从没见过的东西迷瞎了眼,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小孩子天生就该对自己身边的一切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或许他曾经心中对屋子的外面有过期待。但是在这一刻,在终于迈出房子的这一刻,利威尔的第一个反应是——

        他像牲畜一样四肢着地,趴在街边吐的呕出了胃液。这纯粹是心里引发的生理反应,因为他怕的要死,几乎就要被吓得失禁。

        然后他什么都没顾得上,狼狈不堪地爬回了那个房间。

        他妈自然是美美的收拾了他一顿,他险些被打死。但是之后,无论他妈是打是骂,他都不愿意再踏出那个房间半步。

        人的探索欲是有限度的。在拥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或者对前路一无所知时,人们都会本能地产生对未知的征服欲。可利威尔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但也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眼见过形形色色的嫖客,见过这些底层人沉醉于欲望时的丑恶嘴脸,见过他们兴头上殴打自己的母亲;他遭受过母亲的虐打,透过柜子缝隙看见老板揩油自己的母亲。就好像1900初次离开生养自己的航船,深深无力和畏惧与陆地,外面对于利威尔,就是上帝的琴键。

        利威尔继续一天天长大,但是他的人生止步于这几十平米大的房子。他开始不再学习嫖客的话,因此他的词汇量贫乏得吓人,绝大多数时候用啊啊啊代替。他的个头已经和窗户持平,但是他一次都没有扭头张望过外面。他从泥里挖出蚯蚓和潮虫,放在手指上看他们爬动,耳朵边听着他妈和形形色色的人做生意。

        利威尔的人生似乎真的要止步于此了。止步于这一无所知,止步于这贫困肮脏污秽又狭隘的一无所知。

        可是突然有一天,妓女病死了。

        她病死的并不突然,每个从事皮肉生意的都有得这病的风险。她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来,她想要去找医生,可是老板不愿意嫌花钱;她想自己看病,可是老板抽成太高她根本没有积蓄。

        妓女死了,利威尔的世界崩塌了一角。

        是因为他对母亲的爱和不舍吗?他不知道。他的人生里不存在感情的定义,母亲虽给他饭食但给他伤痛更多,嫖客更不用说。那几十平米的房子里只有蚯蚓潮虫,床板柜子,无休无止的污言秽语,还有嫖客和母亲。而现在,嫖客许久不曾光顾,母亲病死。

        妓女失去了恩客,这房间瞬间清冷如坟场。床上躺着死尸,床下蜷着活尸。利威尔在母亲身上盖上她平时接客时穿的裙子,然后一声不吭地钻进床底。他两眼盯着床板发呆,从泥里挖出蚯蚓,像往日那样玩得专心致志。

        蚯蚓和潮虫爬上母亲的身体,然后再呼唤来白白的蛆。腐臭的液体渗透过床板,滴落在利威尔脸上身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要爬出床底,走出房间,他就能活,他这狭隘的人生就能继续波动齿轮。可是他将房间中的一切布置的一如既往,竭力维护这方寸之境,然后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凯尼在打开那扇房门的瞬间,苍蝇和恶臭像炸弹一样在他面前爆开。他被熏得头昏眼花,使劲眯着眼看,只觉得床上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墙角是一个鬼。他拼命眨眼睛,捂着鼻子走进房间,艰难地在蚯蚓和蛆虫堆堆里辨别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活人。

        “嘿,你叫什么?”他最后忍不住问。

        利威尔的意识似乎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了。他瘦得和那具尸体一样,身上爬满虫子,身子底下是一滩一滩的排泄物。可是他依然活着,连老鼠都不如地活着。他本该一声不吭,坚守他的世界,终结他的世界。

        可是他开口了。

        “……我是利威尔。”他梦呓一样地说道,声音就像滚过沙地的沥青滚过嗓子眼。第一句话出口,连日来那冥冥中吊着他一口气的东西似乎瞬间从他身体里被抽干了,他疲惫不堪地接上一句,“只是利威尔。”

        在他的人生本该结束,本该和妓女母亲,和嫖客,和几十平米的房子一起覆灭的这一天,他像圈里拱出来的畜生,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鬼,一点一点慢慢爬出了房间。

        他的房子毁了,母亲死了,世界也没有了。可是他却留着一条贱命,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凯尼苟活在了外面。

        “什么玩意儿。”女人在他身上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勒得要死,她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我回什么壁外,不是,为什么要说我‘回’壁外?”

        他一句话没说,手上力气大得像要杀她。

        “行了你赶紧先下去,有什么想问的等会再说。”女人又开始扒拉他,想让他松手。可是他仿佛癔症了,对她所有的话充耳不闻。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孩,就像窝在房间里的小孩。小孩抵触外面的世界,可是有一天,外面走进来一头野兽。野兽曾穿过极地雪原,走过火山岩浆,带来远方的风和未曾闻过的气息;野兽的四足踏过人世红尘,兽目观望过世间百态,张口能说出至善至美至恶至丑。

        野兽的皮毛是天地间的风,双眼是苍天四足是大地,獠牙利齿是丑恶热血是善美。世间的一切都缀在那雪白雪白的毛上,都映在那黄绿的眼睛里。野兽即世界。

        而这头美丽到不可方物,危险到不可接近的凶兽,却自己卧在了小房间里,卧在了小孩身边。野兽身上的风吹进小屋,野兽的故事弥漫进小屋。小孩躺在野兽温暖的腹部的毛里,凭生第一次见到美丽的黄绿色苍空。

        可是小孩很清楚,野兽并不是为他而来。它也许只是走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歇歇脚。等它歇息够了,变回抖擞皮毛,再次漫不经心踱出门去,正如来时一样。

        也对。这里太狭小,容不下野兽的身躯;这里的地面太脏太单调,配不上野兽的四足;这里的空气太污浊,会弄脏野兽华美的眼睛和皮毛。就连小孩自己,在依偎在野兽的长毛里时,都会被自己弄出的污迹深深刺伤。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野兽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

        野兽是什么?野兽不仅仅是野兽。野兽是朋友,是知己,是家人,是爱人。野兽不以为意地把小孩本来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床上的尸体变成和小鬼的笑声,地上的蚯蚓蛆虫成了它教会他习得的字,母亲的呻吟和污言秽语被歌声慢慢模糊掉。屋里的腐烂味被稻田湖泊麦子羊排的味道取代,就连他身上的暗伤都成了它告诉他的生存技能。

        野兽闭上眼张开嘴,嘴里流出陌生动听的歌谣,歌谣里裹着子弹和毒品,叮咚掉到他心口上,上面沾满了野兽温热的血,在他胸腔里播下罂粟的种子;野兽睁开眼,眼中是星河宇宙,他是掉进宇宙的一尾鱼,在里面跌跌撞撞地游。野兽冲他亮出獠牙,弄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自此自以为便有了深入灵魂的烙印,属于野兽属于他的烙印。

        野兽是什么?野兽就是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要离他而去了,他的世界要崩塌了,他的野兽要如来时一样遁去了。

        小孩该怎么办?小孩能怎么办?他不能哭,因为他深知眼泪留不住她,他也不能要求她留下,因为这只会换来置之不理。那么他能拿出什么呢?他究竟该如何,才能留住这可怕的凶兽,这美丽的凶兽,不属于他的凶兽?

        利威尔听见了长长的叹气声。然后女人松开了支撑着地面的双手,她的身躯覆盖下来,紧贴在他身上,然后双臂搂住他的腰,回给了他一个温暖又安抚的拥抱。

        “唉。行了,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看着你,行了吧。”女人无奈地说,“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干什么回壁外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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