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声鸡鸣打破了洛阳城的宁静，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等候在城门外的人们鱼贯而入，沉寂了一晚的西京洛阳再度喧哗起来。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忙碌了大半天的秦桧站在廊下，伸伸胳膊动动腿，捶捶后背下下腰，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先生，您在做什么呀？”昨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阵亡的赵梧小正太蹦蹦哒哒地跳了过来，站在秦桧面前，仰起小脑袋，问道，他的前襟沾满了泥土，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我在做运动呀。”秦桧模仿赵梧的语气那是惟妙惟肖。
赵梧觉得有意思，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走廊，站在秦桧旁边：“我也要做运动，先生教我做运动。”
秦桧转头看着身旁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小正太，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身着青色襦裙的中年女子站在不远处，她手上还拿着一块帕子，看来是要拉这小家伙回去换衣服，他蹲下（河蟹）身，轻声说道：“做运动前要先换身舒适的衣裳。”
小正太似懂非懂地看了看秦桧，又转头看了看中年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手脚并用地爬下走廊，朝中年女子跑去，一边跑一边说：“先生定要等我一起做运动。”
“好好……”秦桧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目送小正太与中年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站起身，继续没有完成的舒缓运动。
“先生不是答应了二十哥要与一起做运动么？怎待二十哥一走，先生便自己做了起来，岂不是言而无信。”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秦桧循声望去，茂德帝姬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襦裙，裙摆处绣了一朵青莲，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她身后跟了两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娘。
“茂德帝姬安好。”秦桧问安，眼睛却瞥向了跟在茂德帝姬身后的小丫头。
“这是蔌元宗姬，明颐宗姬。”茂德帝姬非常体贴地介绍道。
宗姬比帝姬低一级，帝姬是皇帝的女儿，而宗姬则是王爷的女儿，秦桧又拱手问安，随后说道：“臣下并非言而无信，臣下只是答应二十殿下是与他一起做运动，并没有答应二十殿下等他来才开始做运动。”
“先生真是能言善辩，难怪大哥……”听了秦桧的辩解，茂德帝姬抿嘴一笑，大哥二字刚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用手掩住嘴，轻咳一声，“先生，您慢慢地做运动，我与蔌元、明颐先回后院歇息了。”
“嗯。”秦桧点了点头，看着三个小姑娘离去的背影，垂下眼帘，思索着茂德帝姬并未说完的话。大哥？能被皇子皇女称之为大哥的只有那位今年年初刚刚被徽宗皇帝册封为太子的赵桓，未来的宋钦宗。对于这位太子爷，他一共见了两次，一次是在皇帝御赐的琼林宴上，一次是在昨日早朝的朝堂上，交谈的次数不是很多。
被这太子爷惦记上，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秦桧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一士兵冲他跑来，他认得，是昨天中午在门口碰到的。
“秦教授，有人找您？”士兵站在秦桧面前，朗声说道。
“找我？”秦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确定？”他在洛阳举目无亲，认识的人除了这宗院一个都没有，会不会是找错人了，或者说找的人跟他同名同姓。
“俺确定！这宗院里姓秦的教授就您一个，俺要是这个也弄错了，那就不吃当兵这碗饭了。”小士兵拍了拍胸膛，“找你那小伙长的可俊了，白马银枪，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小将军。秦教授若有空介绍俺认识认识，俺打小就崇拜小英雄。”
白马？银枪？帅小伙？秦桧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人的形象，随即又甩了甩头，按理来说，这位小同学不是应该呆在汴京城么？怎么跑到洛阳来了？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秦桧双目瞪圆，从走廊上跳了下去，越过士兵，使出吃奶的劲儿朝宗院大门跑去。
“秦教授……”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嘿，早上好啊。”秦桧随意地招了招手，脚下的步伐更快。
“秦！会！之！”那人低头看着被溅起的尘土弄脏了的新鞋，一字一顿地磨着牙。
朱红色的大门开了一扇，秦桧大老远地便看见一白衣少年站在门外的台阶下来回踱步，银白色的□□挂在马鞍上，那匹被少年唤作追云被自己命名小白龙的白马甩着大脑袋，喷着鼻息。
“小岳！”秦桧大声叫道，却没有注意脚下高高的门槛，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一阵刺痛感从膝盖处传来。
“秦大哥！”白衣少年见状连忙跑上台阶，与守在一旁的士兵将秦桧搀扶起来，“摔到哪里了？”
“谢……谢，没……没事。”秦桧龇牙咧嘴地冲士兵点头道谢，转头看向岳飞，“家里出事了？”
“……嗯。”岳飞撇过头，避开秦桧的视线，过了半响，微微地点了点头。
“谁……谁出事了？”膝盖的痛意渐渐缓解，秦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岳飞的侧脸。
岳飞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又过了半响：“我。”
“……”秦桧拉过岳飞，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除了衣服脏了点，头发乱了点，压根没看出一点出过事的痕迹，他下意识地瞥向某处，“你失身了？”难道小岳被怪蜀黍看上了，然后……
“秦大哥，未曾下雨，何来的湿身？”岳飞一脸不解地看着秦桧。
“那你出啥事了？”秦桧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岳飞。
“咳咳……”岳飞看了看左右，将秦桧拉到一旁，压低嗓门说道，“秦大哥，我把人给揍了。”
“……”秦桧看了看岳飞，抓起他的手腕，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丝毫伤痕，也看不出半点青紫，“然后把手给崴了？”
“……秦大哥，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么？”被秦桧瞧不起了，岳飞将手腕抽了出来，瘪了瘪嘴，说道，小白龙咔哒咔哒地信步走来，用鼻息帮主人鄙视着秦桧。
“好吧，你把谁揍了？”秦桧总算进入了正题。
小岳又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左右，凑到秦桧耳边：“蔡京的儿子。”
一听这个称谓，秦桧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形象便是那日在樊楼里扇扇子的年轻人，想喊一声揍得好，却又觉得没有问清楚不能随便喝彩，轻轻地咳嗽一声，同样压低嗓门问道：“叫啥名？”
“蔡德章。”
“他惹你了？”
“他调戏嫂子！”
“啥！！！”
“秦大哥，小声点。”岳飞一把捂住秦桧的嘴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守在宗院门口的两名士兵的视线被他们制造的动静吸引了。
“唔唔唔唔……”秦桧瞪大眼睛，两只手拼命地掰着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我擦咧，这小子的劲儿怎么这么大。
“秦大哥，嫂子没事，我松手，你不许再嚷嚷了。”岳飞冲着士兵笑了笑，转过头带着命令的语气警告道。
“唔唔……”秦桧拼命地点了点头。
岳飞松开手，秦桧深吸几口气平缓情绪，脸上失去了笑容，一抹寒意漫上了墨色的双眸：“我娘子没事？”
“没事。”岳飞摇了摇头。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秦桧挑了挑眉头。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岳飞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秦桧的脸色稍稍缓和，“那小子死了么？”
“还活着。”
“嗯？”
“不过我估摸着离死也不远了。前晚我在一个小巷子里逮着喝得醉呼呼的他，他旁边都没跟着什么人，我把他打晕了，脱了他的鞋，把袜子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用□□布口袋把他兜着，拖到黑暗处，狠狠地揍了一顿。走的时候，我摸了一下，那个时候还活着，这个时侯就不知道了。”岳飞不添油不加醋地还原了他揍人的场面。
“没被人看到？”秦桧微微蹙起眉头。
“没有，昨日我听到外面嚷嚷着要找凶手呢。”岳飞小下巴一扬，说道，“哼，前日要不是嫂子拦着，我当场就把那家伙揍得满地找牙！”
“还找牙？”秦桧瞥了骄傲的岳飞一眼，“要是被爷碰上，爷直接让他把牙咽到肚子里！”
“秦大哥，你就吹吧，别到时候没揍着别人，反而被别人给揍了。”岳飞白净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你让我的牛在天上飞一会会死啊！”
“……”
这厢，小秦和小岳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小岳出事”的缘由，那厢，换好了衣裳的赵梧小正太鼓着包子脸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嘴一瘪，两排金豆子就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汴京，宰相府。
蔡京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包得跟白粽子没两样，只有出得气没有入得气的幼子，眼眶微微泛红，他撇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长子：“凶手还没有找到吗！！”
“父亲，九哥被打的时候没有人在身旁，凶手找起来有些困难！”蔡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弟弟，心生厌恶，却依旧恭敬地说道。
“困难？我看你是没有尽力吧。”蔡京站起身，甩了甩衣袖，冲着门外吼道，“传我命令，就算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伤我儿的凶手抓起来！”随后转身看着跪了一地的小厮，“这几日是谁跟九郎出门的？”
“是……是小的几个。”一穿着青布衣的小厮跪着朝前移了两步。
“没用的东西。”蔡京抬脚一踹，小厮整个人歪倒在地，蔡京脚下有些不稳，肚子也随着动作晃了晃。
“父亲当心。”蔡攸伸手欲搀扶。
蔡京挥袖拂开蔡攸伸来的手，厉声喝道：“让你们跟着九郎出门，他被打的时候你们去哪儿了！一群饭桶，本相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何用！”
“回太师，前晚九郎君没让我们跟着，他说……他说他要去寻芳街，我们几个不好跟着去，所以就在门外候着，却没想九郎君从后门走了。”另一个小厮说道。
“九郎君这些日子可遇到什么人了？”蔡攸问道。
几个小厮相视一眼，一人开口道：“前日，九郎君在东市的布坊遇到一小娘子，说笑……说笑了几句。”
看着小厮们吞吞吐吐的样子，蔡攸知道，这弟弟哪里只是说笑，指不定还动手动脚了。
“然后呢？”蔡京气呼呼地问道，自己儿子的秉性他最清楚不过。
“然后来了一个小后生，看似与那小娘子相熟，然后……然后他们就走了。”
“那小后生是那小娘子的夫君？”蔡攸问道。
“不是，听那小后生唤那小娘子大嫂。”
“可打听到是谁家娘子？”
“秦……秦家。”
“哪个秦家？”
“西……西京宗院小学教授秦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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