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那碗姜汤带来的暖意在书法家皇帝让他留下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秦桧正襟危坐在绣墩上，低头看着眼前那只能看不能吃的蜜饯瓜果堆垒起来的果盘，没有吭声。
坐在一旁的赵梧偷偷地瞧了秦桧一眼，低声唤道：“先生，先生。”
“嗯？”秦桧抬眼瞅了瞅坐在上头的书法家皇帝，轻轻地应了一声。
“梧儿可以坐到先生怀里么？就如同在宗院一般。”赵梧小正太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秦桧又瞅了瞅坐在上头的书法家皇帝，微微地摇了摇头：“不妥。”
“哦。”赵梧小正太瘪了瘪嘴，低下头抠着手指头，嘟起的嘴巴能栓住一头驴，“先生是在怪梧儿将那糖姜汤告诉父皇了么？其实梧儿也是无心的，那日父皇染了风寒，不愿吃御医开的药，梧儿想起昔日在宗院时，先生让膳房为梧儿熬得糖姜汤，便与父皇说了一嘴，御医听了后也说可以一试，于是母亲亲自下厨做了一碗与父皇喝下，翌日父皇的风寒便好了一大半，还夸了梧儿，赏了梧儿与母亲好些东西。”
秦桧这才知道那糖姜汤传到皇帝耳边的过程，他转头看着坐在身旁小正太，只见他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他心下一软，搭在膝盖上的手蠢蠢欲动，但是这小正太的父兄都在一旁，给他一个摸头杀实在是不太合适，思及此，秦桧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臣没有半点怪殿下的意思，只是臣觉得在这大殿上不合适坐到臣的怀里来。”
“哦。”赵梧闻言，面露喜色，眼中的泪水也瞬间收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说道：“那到时候我们去先生家中拜年，梧儿一定要坐到先生怀里。”
“嗯。嗯？”秦桧先是点头，待他反应过来，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在座的几位皇家子弟，“什么叫去臣家拜年？”声音的调调都有些变了。
赵家几兄弟相视一眼，体型微微有些发胖的老八赵棫说道：“大哥说那日与彦崇哥哥在先生家中吃了火锅，还喝了什么叫可乐的浆子，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过几日也去先生家里吃火锅喝可乐浆子。”
秦桧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引发拜年风波的太子殿下，赵桓抿嘴一笑，说道：“这可不怪孤，孤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不曾想八哥他们记得倒清楚。”
秦桧欲哭无泪，他哪里敢怪谁呀，唯一能怪的只有自己，怪自己没管住嘴，怪自己胡说八道。
“先生，我爱吃肉。”老九赵构笑眯眯地说道。
“先生，大哥说你做的肉丸子好吃。”老十二赵植同样笑眯眯地说道。
“先生放心，就我们几个去，不会叫上四姐她们的。”赵梧小正太笑眯眯地向秦桧打着包票。
“先生，孤与彦崇也爱吃那丸子，届时可否多做一些？”罪魁祸首的老大赵桓嘴角扬起一个非常完美的弧度。
秦桧垂下眼帘，他已自动将这些话屏蔽了。
“斟御酒。”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至耳边，秦桧循声回头，只见殿栏杆前站着一位穿着盛装的教坊司艺人，他甩了甩袖子，双袖如同仙鹤展翅般舒展开来，缓缓落下，扑在栏杆上。
“臣蔡京愿大宋国祚永昌，祝官家龙体安康。”太师蔡京率先齐声朝皇帝敬酒。
书法家皇帝笑容满面地举起酒杯，从左到右，随着殿门外站着的宣赞三声“饮酒”，群臣纷纷起身，与蔡京一同向皇帝躬身行礼，待皇帝将酒饮完后，群臣才饮下各自杯中的御酒，再次行了一礼，随后坐下。
太师与太傅两公敬完酒后，小太监们跪着将下酒的熟食传至各桌，原本还满心期待着御宴的秦桧看着放在桌上的吃食时，那颗激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跟随着众人起身向皇帝谢了恩后，抓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如同嚼蜡地咀嚼起来。
这个时候，几个教坊司的艺人提着一个箱子上来了，坐在一旁的赵家子弟纷纷放下手上的吃食，坐直了身子，秦桧见状，挑了挑眉，也坐直身子。
他们向书法家皇帝行了大礼，被赐予起身后，打开木箱子，取出几样东西，秦桧定睛一看，顿时来了兴致，没想到能在现场亲眼看到这样的表演，他也将咬了一口的饼放在面前的盘子上，取了一块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聚精会神地看着艺人们。
一身形苗条的女艺人站在大殿中间，双臂舒展开来，一只脚站立在地，另一只脚微微抬起，另一艺人将一碗放在了女子的足尖，只见女子纤足一抬，那碗就跟长了眼睛似得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女子的头上。
一、二、三……九、十……
秦桧默默地数着接二连三地落在女子头顶上的碗，当看到协助的艺人将一个盛满了水的碗放在女子的足尖上时，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手指一痛，低下头，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指头，他撇头看向了小胖手的主人，只见他紧紧地抿着嘴，眉头皱起，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子足尖轻抖，恰好的力道使那碗离开了足部，突破了地心引力，朝上空飞去，碗中的水也离开了碗的禁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四周的空气就此凝结，秦桧微微张着嘴巴，只见女子保持头部不动，身子微微下蹲，不着痕迹地移动着脚下的步伐，那水就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金属一般一滴不漏地落进了女子头上的碗中，而原本盛水的碗则在空中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体，倒扣在最顶上的碗上。
秦桧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场上昂首挺胸的女子，直到觉得肺部在向他发起抗议时，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呼了一口气，方才缓解了肺部的不适感，他微微摇了摇头，感叹道：“太厉害了。”
“嗯，梧儿也觉得厉害。”抓着他手指头不肯放的赵梧点了点头。
“大哥，去年好像也是这样。”赵棫低声问道。
“嗯。”赵桓应了一声。
“切，都没点新意。”赵棫嘟囔一声，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
“是啊，还以为会有新的花样呢。”赵构瘪了瘪嘴。
“今年也就那碗倒扣过来罢了。”赵植抿了抿嘴，说道。
秦桧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几个嫌弃艺人辛苦训练结果的皇子们，抓起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饼，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先生与二十哥一样都是第一次瞧吧？”赵棫问道。
“我看过很多次了。”在电视上。秦桧回答道。
“那定是先生看得那些比这个还要简单。”赵棫说道。
“……”这是个坑，不能跳。不可以说否，否则他到哪里去找那些踩着独轮小单车踢碗的表演去。思及此，秦桧点了点头，“嗯，民间的杂技自然是没有宫中这么繁复，踢的碗也没有这么多，也没有水碗。”
“斟御酒。”那道抑扬顿挫的声音打断了秦桧与赵老八之间的谈话。由于欣赏了两次，纵使那甩袖的动作非常好看，但秦桧也不想再看了，在太保大人说完敬酒词，殿外的宣赞三声“饮酒”后，他跟随着众人起身行礼饮酒再行礼随后坐下。
餐桌上的烤肉串换成了白肉，烧饼换成了包子。
又过了两轮，一场精彩的蹴鞠表演秀后，书法家皇帝朝一直候在身旁的无须老者点了点头，老者躬身行礼往后退了一步，招来几个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们转身离开。
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朝会的秦桧一脸懵逼，他与同样第一次参与朝会的小正太赵梧对视了一眼，只听坐在对面的赵老八和赵老九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颜色，他侧耳仔细听了听，为什么他听到了花的字眼。什么花？花什么？
花……秦桧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原本离开的小太监们捧着一个托盘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盘上摆满了绚丽多姿的人造花，大红大紫，秦桧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自己头上戴朵红色大花的形象，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头，试图将这个形象甩出脑外。
皇帝选了一朵花后，朗声说道：“赐予众卿。”
既然皇帝都说赏赐了，那不得不起身谢恩。
秦桧看着走到他们这桌的小太监，赵家的儿子们都从盘中各自挑选了一朵，赵梧也不例外，小太监走到他面前，秦桧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花，实在是下不去手。
“我觉得这朵红的挺适合先生的。”赵棫伸手拿了一朵大红花。
“银红的这个也不错。”赵植说道。
“黄色也好看呀。梧儿觉得皇色好看，与梧儿手中这朵一样的颜色。”赵梧给了个建议。
“要不这朵银红的吧。”赵构提议道。
如今就剩下这位太子爷没有给意见了，秦桧转头看着他，只见他抿嘴一笑：“先生喜欢哪朵便拿哪朵，孤还从未见过先生簪花呢。”
别说你没见过，老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自己带花。
秦桧狠了狠心，随意拿了一朵，伸手摸了摸花的质地，柔软丝滑，还泛着淡淡的光泽，应该是绫罗一类，他瞥了一眼坐在偏殿的那些官员手中拿着的花，目测他们的材质与自己是是不一样的，他撇头看着赵桓。
赵桓似乎感受到秦桧的目光，微微地转过头来。
秦桧压低嗓门问道：“殿下，臣拿这花合适么？”
“先生，此花乃父皇所赐，有什么不合适的。”赵桓眸光微微一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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