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秦桧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流露出一副“我所说的都是比珍珠还要真的话”的表情，不等他开口说话，种老爷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跟老夫说又是什么没有买回来的海外异闻录啊！”
“啊咧，老爷子，您怎么知道我是从那本海外异闻录上看的，莫非你老人家有先知的能力？”秦桧瞬间转变为崇拜之色，“要不老爷子帮我算算我娘子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若是大闺女，今天中午一定多敬你几杯。”
“满嘴胡言。”种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秦桧一眼，“你说的这本海外异闻录还真是稀奇，莫非海外还真的存在具有如此强大杀伤力的火器？会之啊，你说你当时若是将那书籍买下来该有多好，如此一来，我们指不定也能研制出类似的火器，甚至比其更为强大。”说到这，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这样，我们边疆的将士也有更多一层的保障。”
“秦大哥，那原……”种彦崇锲而不舍地坚持着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原本我也想买的，但是当时身上没有带够银两，待我回家取来了钱，那书贩已不知去向。”秦桧连忙截断了种彦崇提起来的话头。因为□□已经被发明出来，所以手榴弹、炮弹这些他还能借着那本压根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海外异闻录来胡诌几下，但是这□□可是核武器，他怎么解释核聚变、核裂变，怪也怪自己方才一时顺嘴，押了个韵。
“说来一本书应该也没有几个钱，你当时怎么就没带够钱呢。”老爷子对秦桧的这个解释产生了怀疑。
“那本书很厚，而且听书贩说是孤本，当时我站在书摊前看了很久，一直不舍得放下。只可惜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这书贩，若是知道他家地址，我定找上门去了。”当一个谎言说的久了，说谎的那个人也会渐渐地相信了，秦桧也忍不住相信这本书是的确存在的，而他之所以没有及时买下来真的是因为当时没带够钱。
“可惜了可惜了。”种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地喝了起来。
秦桧趁机扫了哪壶不开专提哪壶的种彦崇一眼，三次提□□都被无视而且最后一次连话都没有说完的种彦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冲着秦桧咧嘴一笑，没有说话，起身走到炭盆旁，用铁钳子夹起一块银丝炭放了进去。
“寒冬腊月的，也不知道彦崇的爹娘在边关可好？也有些时日没有来信了。”种老爷子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了那虚掩的窗户，隔着一层糊纸，看不清窗外的情形，老人双鬓花白，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丝毫没有夺去他的意志。
“中秋节前收到了爹娘的信。”种彦崇抬头望向祖父，笑着说道，“说不定爹爹的信已经在路上了呢。”
“嗯。”种老爷子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秦桧，唤了一声，“会之啊。”
“啊？”秦桧不由得打一个小哆嗦，这老爷子又要整点什么幺蛾子。
“有兴趣去兵部吗？要不老夫向官家举荐你去兵部？”种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秦桧。
秦桧又打了一个小哆嗦，脑子里那根警铃陡然响起，他下意识地摇着头，开什么国际玩笑，在鸿胪寺这个清闲衙门他都觉得自己是危机四伏，若是去了兵部那么大咖的地方，只会纸上谈兵的他岂不得被那群大佬们生吞活剥了？不去不去不去，打死他都不去。
“不知上进的家伙。”种老爷子顿时一副不屑的样子，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端起茶盏慢慢地喝了起来。
“嘿嘿嘿……”秦桧傻笑两声，他也想端起茶来喝两口缓解一下，但是发现自己的茶杯里没有水了，只剩一层薄薄的绿叶子，只得讪讪地将茶盏放在一旁。
种彦崇从炭盆旁的小炉子上提起咕噜噜冒着热气的铜壶，为秦桧的茶杯续上了水。
袅袅热气渐渐散去，碧绿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秦桧抿了抿嘴，说道：“老爷子，一棵树若是根腐烂了，再强的药剂下去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而已。”
种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轻叹了一口气：“老夫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想着好歹让这棵树多活些年月罢了。”
老将军眼中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不少，秦桧看在了眼里，他拧了拧眉头，垂下眼帘，嚅了嚅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了那杯烫手的茶，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叶。种彦崇见两人都不说话，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故而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炉子里的炭火。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得只听到木炭迸裂而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秦桧第一次陪同媳妇儿回“娘家”之旅在微醺的种老爷子干完那桶酸梅汁可乐后拉下了帷幕，夫妻二人告别种家老两口上了自家马车，马车里放了一个炭盆，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再加上吃饱喝足大脑中的血液都前仆后继地涌向胃部提供帮助，王氏一上马车便倚在秦桧肩膀上打起了盹。
秦桧撇头看着双眸微闭，睫毛轻颤的妻子，光洁的脸上薄粉轻施，掩饰着因为怀孕而起的斑点，鬓间一缕青丝垂落，与白玉般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他微微扬起嘴角，唇边露出一抹幸福满满的笑意，眸光抬起，素雅的布帘子随着马儿行走的步伐起起伏伏，大街上的景象时不时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与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街相比，如今这安静得只听到马蹄声和车辙声的大街倒有些让人不太习惯。
“咳……”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秦桧连忙伸手压住那起起伏伏的车帘，试图将冷空气隔绝在外，不料几张虽然折得四四方方但依旧看得出皱巴巴的纸从袖子里掉了出来，落在腿上，秦桧抿了抿唇瓣，抬起头，盯着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的布帘，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
书房里的那番对话他并没有忘记，他能够理解老爷子忧国忧民之心，也知道老爷子想让他去兵部的缘由，只是正如他所说，如今的这个时代，最高领导人乐意偏安一隅，主和派愿意以钱求和，即使对手目前逐渐在成长，但只要没有攻打到汴梁城门口，那永远都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
然而，他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秦桧仰起头，看着马车顶，脑海中闪过那少年青涩的脸庞，坚定的神色，他微微合上双眸，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传至他耳朵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无论如何，努力一下总是好的，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失败，但好歹他也出了一份力，不至于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后悔。
种彦崇搀扶着种老爷子去了书房，将祖父安置在软榻上，抱来一床被子为他盖上，再将放在角落的炭盆挪了挪位置，正在种彦崇准备离开之际，只听祖父唤住了他：“彦崇。”
“祖父？”种彦崇回过头，原本双眸微闭的种老爷子睁开眼睛，眼中的醉意荡然无存。
“接触了这么些时日，你如何看秦会之？”种老爷子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了谈话的主题。
“秦大哥……”种彦崇稍作沉吟，说道，“他是个好人。”
“好人？”
“嗯。”
“为何说他是个好人？”
“孙儿……孙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种彦崇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他算不上知识渊博，却又总会弄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说些我从来不曾听过的词语，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听他家小厮说，他昨天一个下午都在厨房里忙碌。而且……”说到这，种彦崇的耳朵根子微微有些泛红，“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会为了怀孕的娘子特地前来向祖母请教的。”
“别说你，老夫也还是头一遭见到一个大男人跑到老夫家里来堂而皇之地求见你祖母的。”种老爷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种彦崇低下了头，肩膀微微抖动。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说他是好人？”见家里唯一的大孙子不再说话，种老爷子开口问道。
“莫非祖父认为秦大哥是个坏人？”种彦崇反问道。
“一个坏人能说出‘如果一个国家要靠出卖女人来维持和平，那这个国家的男人实在是太弱’的话来？”种老爷子也没有正面回答。
“那祖父的意思？”
“初六你去他家的时候，帮我问问那篇文章什么时候誊抄好。”
“……是。”本以为会听到祖父对秦桧长篇大论的评价，却不想最后得到了这么一句话，种彦崇嘴角微微一抽，不无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出去吧，我要小憩片刻。”种老爷子摆了摆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微微闭上双眼。
“是。”种彦崇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并掩上了房门。
在门掩上的瞬间，一声低喃从老爷子的嘴里轻吐出来：“大宋的未来要靠这些年轻人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否等到收复幽云十六州，灭了辽金，将大理高丽纳入囊中的那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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