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从种老将军府回来后，秦桧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过年的时光在他誊抄那篇“论与辽金的持久战”一文中度过，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的晚上。
也许会问只是抄一篇文章罢了，怎么会耗费如此长的时间，想到这里，秦桧不由得长叹一口哀怨的气，抹了一把苦恨的泪，怪只怪自己当初在老爷子面前海口开得太大，说什么要保持卷面整洁，不错漏一个字。所以，在经历了腰酸背痛手抽筋后，秦桧扫了一眼地上无数张被他毁掉的纸，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块被磨的塌了一边的砚台，再瞥了一眼笔架上秃了的毛笔，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桌上那堪称有史以来他写的最满意的一幅字上，老怀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点了点头：“完美。”
“官人？”书房虚掩的门被推开了，王氏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小惠提着灯笼站在书房外候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秦桧连忙迎了上去，伸手接过王氏手上的食盒，“是小宝扰了你的睡眠么？”
“我……睡不着。”王氏俏脸微红，低声说道，“刚巧嬷嬷说给官人做了糖粥，所以我就送过来了。”
秦桧闻言那叫一个得意，他嘿嘿一笑，将食盒放在书桌上，打开盖子，一碗冒着热气的赤豆糖粥出现在眼前，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顿时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他迫不及待地将粥碗端了出来，连忙喝了一口，浓香软糯的粥里混合着淡淡的甜味，瞬间驱散了冬夜里带来的丝丝沁骨的寒意。
“官人吃慢些，莫噎着了。”王氏柔声叮嘱道。
“是是是……”秦桧一边应着一边往嘴里送着粥。
见丈夫大口大口地吃着粥，王氏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她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秦桧嘴角沾着的米汤。
秦桧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妻子，二人相视一笑。
王氏收回帕子，抬手捋了捋有些乱的发丝，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上那一小摞纸，她定睛看了看，轻声说道：“官人的字与以前大有不同。”
秦桧心一惊，飞快地看了王氏一眼，脑子里不住地构思着能合理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
“这就是那日种老大人与官人聊的事情？”纤纤玉手拿起面上的一张纸，王氏秀眉微微蹙起。
秦桧放下了粥碗，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墨色的眼眸中笑意渐渐消失，一年的相处竟然让他忘了历史上“莫须有”的罪名正是眼前这女子提出来的，他拧了拧眉头，决定静观其变。
书房里原本还冒着粉色小心心的气氛瞬间凝结，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摆放在角落里那炭盆中的木炭偶尔迸发出噼啪的声音，王氏不由得一怔，她抬头看着脸色凝重的丈夫，握着那张纸的手微微一颤，转头看向门外，出声道：“小惠在门外守好了。”
“是。”小惠应了一声，将原本敞开的书房门关上。
对于王氏的这一举动，秦桧有些闹不明白，他眉头拧的更紧。
“官人。”王氏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纸放回原处，一双柔荑握住了秦桧的大手，“你我做了夫妻这么多年，我可有干涉过你的事情？”
秦桧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的时光，别说干涉了，他家娘子简直就是对他言听计从，叫她往东不敢往西，让她吃饭不敢喝汤，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人生赢家，正处在他人生最巅峰的时刻。
“夫妻本是一体，无论你做什么事情，身为妻子我定是支持你的。”见丈夫摇头，王氏眉眼微微一弯，白玉无瑕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轻轻地抚着秦桧的手，柔声说道，“昔日祖父在世之时，也曾与我提起昔日澶渊之盟后我大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的情形，表姐嫁至青州后，还时常与我书信来往，信中常常提到因边境战争导致百姓无家可归，不少孤儿寡母流落至青州的消息。”
秦桧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地缓和，他将自己一只手从妻子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反覆在王氏的手背上，将她一双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王氏抿了抿唇瓣，杏眸看着秦桧，一言不发。
“娘子……”秦桧轻唤一声，“我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不等秦桧说完，王氏嫣然一笑：“我与孩儿会一直与你同在。”
“无论对错？”
“生死相随。”
“我什么都没跟你说，你就要与我生死相随？”
“因为我们是夫妻，因为我相信我的官人，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什么。”
秦桧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将王氏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了妻子的头顶，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子里，他低声说道：“谢谢你。”
“……哎呀……”回应秦桧的是王氏的一声惊叫。
“怎么了？怎么了？”秦桧连忙松开王氏，一脸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哪里疼？给我看看？”
“是孩儿……他好像在动？”面对丈夫的关怀王氏甘之如饴，她嘴角露出一抹娇羞的笑意，她瞥了丈夫一眼，低头垂眸，抬手轻轻地抚向腹部，“孩儿在说，爹爹，不用谢。”
秦桧看着妻子，笑得一脸幸福。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大年初六，鸿胪寺左少卿秦桧秦会之的家里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秦少卿婉言谢绝了夫人王氏提出的将张嬷嬷留在家中帮忙的提议，并再三向夫人保证他会安全小心地使用厨房，不会在过年的时候制造一出火烧厨房的惨剧，王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丈夫好几眼，最终还是出了门。
将夫人一行人送出门后，秦少卿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丫头小厮们，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天咱家里要来的客人大家应该都清楚，估摸着他们自己也会带些人手来，所以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前面的准备工作做好，吃的喝的都准备齐全，但是……也用不着给他们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否则以后来的次数多了，我们的钱袋子也经受不起。”秦桧将这“但是”二字咬得特别重。
丫头小厮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从来没有听过哪家主人接待客人是只希望客人来一次的，尤其还是皇子们，这样放到别的官员家里，那是巴不得天天来吧。
“好啦，我们来干活。”秦桧拍了拍手，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工作一一地分派下去。
领了任务的丫头小厮们纷纷散开干活去了，只有秦忠站在原地，他的任务是下地窖取些蔬菜和拿个火腿，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秦少卿扫了一眼动也不动的秦忠小哥，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对你的任务有不清楚的地方？”
“郎君，活都被我们干了，你干啥？”秦忠小哥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竖着耳朵的丫头小厮们都停下了脚步，秦桧顺手一巴掌拍到了秦忠的脑袋上：“我当然是去做火锅中最为重要组成部分了。”
“最为重要的不是那些要涮的菜肴吗？”秦忠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反问道。他知道，其实郎君就是想偷懒。
“笨！汤底才是精髓。”秦桧不屑地看了秦忠一眼，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厨房，为了避免出现烟熏厨房的事件，他特地给自己配了一个烧火的丫头。
“郎君。”坐在灶前添着柴火的丫头见秦桧进来，闷声闷气地唤了一声。
“小桃，水烧好了吗？”秦桧看了一眼已经切好的鸡肉，此时，原本趴在桃花树下的法拉利走了进来，蹲在男主人脚边。
“嗯，好了。”名叫小桃的丫头回答道，“另一边的锅也烧热了。”
“好。”秦桧点了点头，走到那口大铁锅前，将手伸到铁锅上空，热浪逼人，他搓了搓手，下油，放姜，一盆鸡肉倒进锅中，大铲子不停地翻炒，两个手指从盐罐里捏了一小把盐，如天女散花般优雅地洒在了鸡肉上，继续翻炒着，鸡肉的颜色慢慢地变了，肉香味也充斥着整个厨房，秦桧一边让小桃熄火一边将鸡肉盛起。
法拉利此时也跳了起来，两个前爪扒在灶台上，一双圆溜溜的眼镜盯着铁锅旁边的那盆香喷喷热腾腾的鸡肉，尾巴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欢快。
秦桧一手护着鸡肉一手掀开锅盖，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眼角的余光看见法拉利的脑袋凑了上来，他伸腿轻轻地踹了它一脚，法拉利呜咽一声，一脸委屈地跑到了厨房的角落里趴着，秦桧白了那只堪称戏精的狗一眼，将盆中的鸡肉悉数倒进水里，翻炒出来的油花瞬间飘浮在水面上，原本透明的水变成了淡淡的黄色，秦桧满意地挑了挑眉头，将锅盖盖了上去，叮嘱道：“一会水若是再沸了，就将灶里的火调小点，然后你就可以歇会了。”
“哎。”小桃爽快地应道，灶台里的火将她的脸蛋熏得通红，她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秦桧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厨房里那几个木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连嫂子规整起来的那些辅助食材和调味品，一一辨认，时不时还塞两颗到嘴里尝尝，最后拿了两个罐子走到灶台前，分别取了一些丢进锅里，米黄色的汤面上飘浮着大大小小的红枣和枸杞，颜色衬托得分外好看。
“唔……”秦桧看着那锅半成品，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待他合上锅盖转过身来时，只见厨房门口不知何时围着一群丫头小厮，他们手上有些端着盆，有些拿着菜，脸上不约而同都挂着一抹担忧的神色。
见男主人回头看着他们，为首的秦忠代表众人说出了他们的心声：“郎君，你这锅子确定能吃吗？吃了以后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要不我们再花点钱从外面叫一个锅子？”为了断绝皇家子弟们下次来的念想，郎君也是拼了命了，但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秦忠决定他不能在这么抠下去了。
“滚……”面对这群人的不信任，一头黑线的秦桧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动词。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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