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Chapter19
陶瑾看着桌子上的碎片、瓷片和纸片，先把瓷片纸片分离出来，剩下的能看出是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照片支离破碎得不像话，小片小片的，而且皱皱巴巴的，似乎是为了发泄或者是销毁，所以才会撕成这个样子。
像是在玩一场拼图游戏，然而是大大小小毫无规律的图案。
如果有原图就好了，还可以照着拼凑。
陶瑾拣出面部，衣服的碎片，终于拼凑出一个大人的照片。
尽管时隔多年，照片已经掉色不成样子，但是可以看出是一位消防员，头戴着白色的安全帽，脸上是尚未擦干净的灰渍，穿着一身橙色的消防服，手里拎着一个防护面具，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灰。
林队？时隔九年，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陶瑾还是认出了他，毕竟是已经逝去的人，即便是过了多年，面貌也无差。
林队？林鹿溪？
林鹿溪是林队的女儿！
陶瑾手心微微出汗，手指微不可查地在轻抖，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手指的异样，只是心跳似乎快了一点点。
一块块碎片，拼凑完整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一对夫妇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背景是一片火光以及破败的废墟。
林队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妻子是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一点点的悲喜。
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女孩留着短发，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正是换牙的年纪，门牙空空的，像是风中的手风琴。
画面永远定格在此，圆满的一家三口。
照片上还留有几小片血迹，大概是瓷片割破了手指。
她这些年，没有怎么改变，依旧是清秀的面容，只是笑少了。
自己当初该认出她来的，可是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能够再次遇到让陶瑾有些难以置信。
……
当年一场飓风，席卷着海上的水汽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暴雨。
暴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全城被淹，整个营救过程中暴雨依旧没有停止，甚至较之开始有了愈演愈烈的态势。
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林城的山区，位于东北部的青城镇。
泥石流山体滑坡，当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堰塞湖，道路不通，所有的营救车辆都难以抵达。
因此消防员、武警特警乘坐直升机伞降到当地，然后步行。
青城派去了两个消防中队和一个特警支队。
此次暴雨侵袭雨量极大，而且排水管网年久失修形成淤积，排水不畅，继而引发内涝。
暴雨连续下了几天几夜，全城的水位齐腰。
钢厂的污水难以排解，黄色的污水裹挟着生活垃圾让这里的洪水更加污浊，散发着阵阵恶臭。
消防员武警没日没夜地抢救，将受灾群众救出洪水泛滥的灾区，全部转移到其他安全地区。
青城镇的救援完毕，剩下的恢复工作由当地政府和其他所属支队完成。
消防中队所有人都满脸泥垢，浑身都是灰色的污渍，没有机会清洗。
正要离开此地，无线电发来讯息，青城镇南部矸石山下的一个村庄整村群众被困。
所有的消防员都筋疲力竭，而且后续梯队还没有到来，只能硬撑着。
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林敬之带着自己的中队奔赴矸石山。
他们不知道城里的家人有没有安全地脱离水灾，现在在哪里安置。
但是仍然奋战在第一线，前去营救矸石山的群众。
山路崎岖泥泞，防滑消防水鞋上沾着粘稠的黄泥，一行人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天降大雨势要阻拦一行人。
一个新入职的小消防员害怕了，本来已经做好十足的打算准备回城，不曾想又有了新任务，便打起了退堂鼓，提出希望中队不要再往前了，等待后续部队补给，替换接下来的救援任务。
但林敬之拒绝了他的建议，暴雨骤歇的片刻，林敬之带着中队继续向前。
小村庄地处山脚下的山坳处，村民们分处村庄后山一个山洞和村外的一片高地。
林敬之将中队分成三组，除去两个营救小组，第三小组守在村口，时刻监测水位变化并等待救援部队到来。
林敬之带领的分队奔赴山腰的那个山洞，山体本来就有一定的危险性，随时都有滑坡的可能，因此必须缩短救援时间，尽快救离群众。
青城镇本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山清水秀，人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
自从发现这里是个铁矿之后，进行矿产资源的开发。
后来此地水土流失更加严重，一场暴雨让这里的塌方更加严重，地面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使得救援更加艰巨，步履维艰。
山洞位于后山半山腰处，泥浆封了山路，寸步难行。
一行人动用铁锹挖开山路，还动用了上升器攀爬到山腰处。
救援人员到达山洞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一片，照明设备只剩下消防员们头顶的探照灯了。
这里一共躲避了一百多个村民，林敬之和队友沿着开辟出来的山道带着村民下山，泥石流无规律而下，石块滚落，随时都会有致命的危险。
这场逃命自然是以生命为赌注。
陶瑾当时高考完，陶瑧当年十五岁，刚刚中考完，两个人都是要到下一个阶段的人，所以极度放松。
陶瑾带着妹妹陶瑧去奶奶家玩儿，那时候矿山开发还没有很严重，山竹青翠，山溪清澈。
两人从前每年都会来这儿玩儿，不曾想会被暴雨围困，然后和村民逃到这个山洞。
山石滚落的瞬间，几乎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山体陡滑，石块下降极快。
林敬之反应最为迅速，将身边的人推到旁边的草丛中。
陶瑧还在队伍的末端，林敬之甚至来不及提醒，抱住她滚到一边，草丛荆棘遍布，林敬之身穿消防服挡住所有的荆棘。
待要再起身继续前行之时，一块较之刚才那块山石二倍大小的石块向下滚落，两人被山石牵连到山坳处的洪水里。
洪水浪高流急，不容挣扎反抗，林敬之即便是水性再好，也难以逃脱急流，何况身上还有一个十五六的孩子。
不容思考的时间里，已经被洪水卷走。
陶瑾当时还在山腰处的山路上，眼睁睁地看着领头的林队和妹妹被洪水卷走，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
陶瑾大喊着，不顾山路泥泞泥石流随时滑落的危险，向下奔去。
到了山坳处，早不见两人的踪影。
洪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水声喧哗盖住了陶瑾的哭声。
那场洪水中不止他们失去了亲人，除了打捞上来的尸体，后来所有失踪的群众都是受难者。
陶泥就是在那场灾难里领养的孩子，从泥石流泥浆里救出来的孩子。
这是后来新闻报纸断断续续的报道，有些是从那些消防员口中听到的。
如果陶瑧还活着，现在也该是出嫁的年纪了。
如果林队还在，现在也不会是现在的情况，她们也还是完整的家庭，和和睦睦，林鹿溪也不会有一个现在这样子的继父，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的母亲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经历了一个漩涡，发生了剧变，原本所有向前走的直线弯弯曲曲波波折折。
应该告诉她吗？
如果她知道了，会原谅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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