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我有禅榻,泊于浮华 > 10.铅华尽(五)

10.铅华尽(五)


  帐内青纱白曼,设有屏风隔栏,不能一眼看到帐内所有,只得隐隐传来了两个男人的低声交谈。

  “殿下,此次凶险,势必要一举成功。”

  “本王知道,只是苦了廖先生,从此便要在此苦守,寄人篱下。”

  “殿下言重了。”

  “明日午时,春猎开始,到时,所有的猎手都会进入狩猎场,弓箭无眼,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放心,一切……谁!?”

  说实话,我最不喜听人墙角。第一,大家的秘密都很无聊,第二,大家的秘密无聊的同时又很致命,但凡被人听了去,轻则痛打一顿,重则一命呜呼。

  十几年公主的经验告诉我,所有人的秘密虽然都同样无聊,但不同人的秘密不同的重要,一般随着身份地位的增高而增高。而这个西凉皇子虽说是个蛮国来的人质,但好歹也是个太子,所以,一旦我被抓住,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儿。

  尽管,他们刚才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

  玉盘往空中一掷,待不及酒壶砸地,我早已逃之夭夭。

  夜色朦胧,我提着肥大的裙子疯狂逃窜。

  跟宫廷沾边的果然遍地是非,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不可久留!

  “砰”,我撞上了一个人。

  我捂着前额抬头一看,忽的浑身一震。

  灯火摇曳,光影昏暗,一张许久没见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高束发冠,着一身玄黑色长衫,腰间长剑露寒光。

  这是……白鎏?

  我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捏紧了裙边,缩着肩后退了几步。

  故人的出现,令我感到莫名的不安。尤其是他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中,消失了的戏虐,以及多出的沉重。

  我已经努力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特别是这个人,随着那场大火一起消失的人,如若见不到,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出现了。

  在我脑中尚还在一团乱时,他突然一把扯住我往一间帐内里躲去:“嘘。”

  我浑身僵硬,竖耳听着帐外传来零碎的脚印声和微弱的话语。

  “你们几个,给我四处仔细搜查,只要看见有下人打扮的四处晃荡者,直接处死。千万记住了,别惊动了上面。”

  脚步声渐渐消失。

  我推开了狐狸。

  他看了我良久,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床榻上。

  我背向他,转开视线,不知为何突然不想看到他。

  “你还活着。”身后传来他的低哑的声音。

  我说:“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没吭声。

  “我从头到尾,”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端了旁边的茶壶斟上,“都没有想过背叛我的人里,会有你的名字,白鎏。”

  他接过茶,依然没说话。

  “你那么聪明,天下没有容不下你的地方,所以当我看到雪香楼没有了的时候,我知道,你脱不了干系了。”

  “我后来回想起那夜我与你在屋顶相遇,那不是偶然,是你潜入了宫里,偷出了父皇的兵令符吧?你放的烟花,其实是向他传的信号吧?”

  “可你知道吗?我还是心存侥幸,直到今天,在这里看见你……你说我要一直遇不见你多好啊?死狐狸。”

  听见最后三个字,他的肩膀突然一抖,隔着茶盏里的雾气望着我,眼里似有万千氤氲。

  “我……从未想过背叛你。”

  ――――――――――――――――――――

  一只像球一样的灰兔从我脚边滚了过去,把我脚背碾了个正好。我顺势逮住了它的耳朵,一面不由自主地揣在了怀里,一面紧张地挺听着远方的鼓点声。

  没错,在今晨一早,趁着狐狸因昨晚喝了太多茶水,正打算起床准备上厕所的时候,我一个茶托朝他头上砸了过去。砸晕了狐狸以后,我提前溜进了密林里,此刻正蹲在草垛里,等候着即将手持弓箭、策马而来的队伍。

  昨夜西凉皇子的话语还清晰浮在耳边:“明日午时,春猎开始,到时,所有的猎手都会进入狩猎场,弓箭无眼,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西凉皇子能这么想,意味着丰蒙也能这么想。所以,我开始意识到,既然营队里瞅死都瞅不到这小子的身影,那么这片树林这个狩猎地才是重头戏。

  当然,我同样也意识到,弓箭无眼,我若是不幸成为个活靶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紧张,我便更加用力握住了怀中的肥兔。

  兔子吃痛地蹬了蹬腿,一双血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捏了捏它身上堆积的肥肉,没舍得放。

  在我蹲得腿麻脚麻,浑身不得劲儿的时候,终于,远处传来了一阵混乱的马蹄声,我看了看树隙间的太阳,午时到了。

  我的目标第一个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穿着一身灰色轻装,身披一袭玄色缎袍,脚踩金纹墨底长靴,身骑一匹棕色良驹,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摇曳,意气风发。

  他手持弓箭,策马扬鞭,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俊雅无双。

  我的位置位于距离他们较远的谷顶,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基本上属于我在暗他在明,我在上他在下的绝佳位置上。

  在柳千相策马往密林深处驱进时,我在半米高的草垛里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不管如何,我得在我这个智障弟弟动手之前率先找到他。我已经想好了,待找到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后,势必要先扒其皮,抽其筋,断其命根子。

  ***

  正午为一天当中最为浓烈炽热之时。

  为了不被柳千相察觉,一方面我身披着厚重的树叶便于隐藏;而为了追上四条腿的马,另一方面,我须得灵活又快速。最重要的是,为了日思夜想的烤兔肉,我不得不将肥兔继续揣在怀中,忍重前行。

  汗水打湿了我的头发,使它变成一缕一缕贴在我的脸庞,泥土顺势贴了上来,此刻的我,异常狼狈。

  而远观山下的柳千相,却与我刚好相反,身骑快马,时快时慢,气定神闲地举着弓箭,慢条斯理地打下来一只又一只飞禽走兽。

  不知不觉,随着谷底的溪流,我已经跟到了猎场的尽头,树林的尽头是一条宽大的瀑布,随着巨大的水声近在耳边,柳千相终于停了下来。

  我大喜,再跟下去,我可能要半路猝死了。

  显然,这次的春猎他已经胜券在握,从我至始至终就没有看到别的人的身影这一点,就可以确定了。

  当然,我也可以理解为,皇上毕竟是皇上,大家也有可能是故意落在后面,等猎物被柳千相射杀得差不多了,再假模假样地出现,最后再一起虚伪地夸赞祝贺。

  柳千相牵着马到崖上的溪流边,马儿顺从地过去喝水,他则挑了块平整的草地躺了下来。

  山谷下,有轻风吹过,不知名的野花顺风而飘。而他就躺在草地上,斑驳树影下的面容宛若睡着了般。

  疏影浅浅,水波粼粼。

  而我蹲在他正上方的山坡上,头顶烈日,热得头脑冒烟。

  我开始焦躁地想:难不成是我想错了?照理说像柳千相这种毫无防御的状态下,真是最好的动手机会啊,我那傻瓜弟弟怎么还不出现?妈的热死老子了!

  说来也巧。

  在我这个想法刚刚萌生出来之际,突然惊觉视野里一点刺目的锐光闪过。

  我浑身一抖,几番巡视过后,只见对面与我几乎同高度的山上,正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块岩石底下,身上绑满了树叶,手里正高举着弓箭,箭端在阳光的影射下迸发这刺眼的光芒,直指山谷下明显没睡着的柳千相。

  而这个人,正是我发誓要剥皮抽筋腌人的弟弟,丰蒙。

  阳光的照射下,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眼中散发着志在必得的精光,脸上荡漾着满足而又兴奋的笑容,俨然一副大仇以报的欣慰表情。

  我扶额:不愧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行事作风果然不适合杀人。

  ***

  眼看着丰蒙的箭就要一触即发了,以我第三方的视角来看,两者之间隔了几十米不说,还隔着茂密的树林。以丰蒙的相当烂的弓箭技术和柳千相的反应速度。我推断――――

  丰蒙就快要嗝屁了。

  情急之下,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令我相当后悔的决定。

  我,头顶着草堆,身披着树叶,手举着野兔,脚踏着乱石,嘴里一阵“呜哩哇啦”,闭着眼冲了下来。

  那一刻,我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只余山谷里的清风悠然吹过,无声地宣告着我尴尬而又致命的境地。

  手里的兔子“啪叽”掉了地。

  我睁开眼,对上了树影下的柳千相的淡漠的眸子里。

  他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手撑着脸颊,眼里丝毫没有被我这个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给惊吓到的神情,同时,也没有因为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出现,而有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说实话,这一刻,我心理闪过了一丝落寞。

  曾经那个柳千相,果然早已消失了。

  突然身边一阵微小的风,几声弱不不可闻的脚步声在我身边响起。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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