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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撞破伤疤


临汾过去后,一日能就到朝京。

        顾徵是陛下发布了海捕文书要抓的人,本来是应该下狱的。然而奚斯年没计较南佐的冒犯,反倒还多说了好句,给顾徵谋了个还算正常的庭院,虽然不大,起码比在顾府住的荒院要好的多。

        顾长惟的守卫还像之前一样围着院子,关押重犯似的。

        顾衍之却是坐不住了,也不管自己身上伤还没有好,直接就去了顾徵院子。

        和谁都没打招呼。

        他这几天根本睡不着觉,小时候和顾徵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就像被顾徵一铁链狠狠抽开,触发了某个机关一样,潮水般汹涌,止都止不住。

        每个梦的结尾都是国教堂那晚,顾徵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后伏在他的耳边,低低叹气,紧接着就是手上的冰冷,就像双手探进了冰雪一样刺骨。

        寒冽的能硬生生把他冻醒。

        比起顾徵之前悄咪咪惹的那一麻烦,现在的他安分的不正常。

        吃了睡睡了吃,一句抗议都没有。

        顾衍之让士兵退下,独自站在院子大门口外面,原地踌躇,还没抬手推门,就听见树枝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口哨声。

        是南佐。

        “你来干嘛?”南佐叼着根草,手里抓着一只蝈蝈葫芦。

        “来看看。”顾衍之垂着眼,这话说出来他都有点心虚。

        可能顾衍之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态度变了许多。

        南佐嗤笑一声:“这么多年都没看过一次,明天就到朝京了,这么及时呀。”

        话里有话,讽刺意味十足,顾衍之不知为何心底某处倏地一紧,对南佐拱了拱手,客气道,“前辈教训的是,还,劳烦开门。”

        顾衍之头一次姿态放得那么低。

        本来还以为南佐会再刁难一下他,没想到他只淡淡问了一句:“带药了吗?”

        “啊?不曾。”顾衍之被问的一愣,误以为南佐找他讨药,“我回去拿……”

        “门又没插上,自己推。”南佐打断顾衍之的话,懒洋洋靠回枝头躺的地方,“没人拦你。”

        “哦哦,好。”顾衍之是真没想到南佐这么好说话,推门而入。

        漆黑的一片,这是真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里一盏灯都没点,暗得根本啥看不清楚。

        顾衍之摸到架子上的柴火,把外间的蜡烛连片点着。

        屋子里空荡荡的,两侧窗户都没关,左右通风。

        顾衍之举着烛火绕过屏风,就看见那顾徵趴在里屋圆桌上睡觉,单披一件里衣,没有穿在身上,又薄又透,从上到下都没系,衣角在风里飘来飘去,露出侧面白皙的腰。

        腹部阴影处,还有处一指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明显是新伤,鲜血看似凝固,却还是处于粘稠的状态。

        他趴在圆桌上,小小一团,和十年前一样比他瘦一圈。

        这么睡不怕着凉?

        好像是顾衍之关门的动静大了些,被吵醒的顾徵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呆呆地眨了两下眼,一脸茫然。

        他微微歪着头,好像在确认这是在梦里还是醒过来了。

        身上的白衣随着顾徵的动作滑落在地,但他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顾衍之皱了皱眉,伸手把屋里几个窗户都关严实。

        顾徵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慢吞吞地把衣服捡起来,背对着顾衍之穿戴好。

        借着烛火的微光,顾衍之看到了顾徵腰间、背上的伤,五花八门,触目惊心!那根本不是一个少年的身体,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伤疤!

        都是陈年老伤,一道道明明白白。

        甚至还有一些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撕咬啃食过留下的痕迹。

        又长又深,丑陋不堪。

        顾衍之突然想起父亲身上的战伤,再斑斑驳驳,也没有这样夸张。

        他突然没由来的喉咙一噎,突然想到顾长惟双腿瘫痪的时候,每一个阴雨天都是折磨,痛不欲生。

        他亲眼见过。

        像顾徵这样的,又会疼到什么地步?

        就刚才那一眼,他都能认出十来种兵器,匕首、带倒刺的皮鞭、刀剑、双钩枪、四棱锏……

        顾衍之啊顾衍之,你认得多少种兵器,顾徵身上就有多少……

        他的身体里,一定堆满了积雪和刀锋。

        在每一个阴雨天,都那么冷,那么疼。

        隔着荒院的高墙铁锁,苦苦挣扎。

        从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的死活。

        顾衍之此刻有些动摇,他,真的,那么罪大恶极吗?

        他是第一个醒来的,那时候顾长惟还没赶到,但杀手已经被“修宴”解决了,顾徵完全可以跟着修宴逃离,但他没有。

        奚斯年给顾徵找了两次军医的事,他都知道。

        顾衍之比奚斯年更清楚顾徵对自己有多狠,他清楚的记着在遗址下,顾徵一刀刀往自己身上捅的狠厉,如果他真是私自出逃朝京,不应该在刺客杀来的一瞬间,金蝉脱壳吗?

        他为什么没走,真的是像南佐口中的遇刺逃命一说吗?

        按照修宴和南佐的战斗力,怎样的力量,才会把他们逼出朝京?

        还是说这一切又是假象?

        哪又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一出呢?

        顾衍之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要不是他今日撞破,怕是谁都不会想到——白布衣衫之下,顾徵身上竟无一处完整的好肉。

        屋里死一般的安静。

        顾徵自然察觉到了顾衍之的目光,整好里衣,便光着脚坐回桌前。

        可能是随了衿黎,他的皮肤呈冷白色,在昏暗的灯火下也流转着光泽。

        像冬夜泛亮的白雪似的。

        顾徵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嗓音也犯迷糊:“我,吓到你了吗?”

        别说顾衍之了,其实顾府众人从来没有见过,顾徵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当然,顾衍之也从没想到,被当做凶兽的顾徵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是顾徵和顾衍之时隔十年后,第一次再坐到同一张桌子上。

        “抱歉。”顾徵脸上慢慢浮现出冷清,好像是刚才想起要伪装。

        原来,顾徵也会说抱歉。

        顾衍之心底莫名其妙地发涩,要知道,他本来是最恨顾徵的人呀。

        恨不得杀了他。

        顾衍之叹了口气,眼中情绪不明:“明天到朝京了,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朝京,顾徵鸦羽似的睫毛明显轻动了一下。

        那张又白又瘦的脸上却没有表情,像在继续发呆。

        没有回答顾衍之的话。

        屋里一片寂静,两人僵住,十年前他俩还是无话不谈。

        也就在这时,屋外远处的天空猝不及防地炸开一朵烟火,旋转盛放。

        很美,很热闹。

        “……”顾徵收回视线,就好像那簇烟火炸掉了他到嘴边的话似的。

        “算了。”顾衍之摇摇头,自嘲般笑了笑,像是不指望知道顾徵下一步的行动,换了个话题,“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顾徵丝毫不在意,敛了眉目,低声道了句无碍。

        他想不通,那么一条小小的拉口,怎么这些人总是变着法大惊小怪。

        它愿意流血让它流就是了。

        总会停的。

        南佐之前好像也跟他提过奚斯年叫了两个军医来着?

        是因为这事才来的吗?

        呃,当时他迷迷糊糊也没吩咐清楚,南佐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事。

        也记不清了。

        顾衍之深深看了顾徵一眼:“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南佐问我有没有带药,你一路上也没用药,军医也不见。是为什么?”

        顾徵只觉得今日顾衍之不大对劲儿,按他的脾气,怎么会这样温声细语?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坐在一张桌子上忒奇怪,还不如去牢里待着。

        奚斯年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打了个喷嚏。

        “……”

        顾徵面无表情地对上顾衍之关怀的目光:“用了药,我会死。”

        少年音很清列,像琉璃杯盏里的酒水。

        轻描淡写地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顾衍之瞪大双眼,蹭地一下起身,情绪激动,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顾徵嘴里会蹦出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顾徵低垂眼帘,头也不抬,一副并不想解释的模样。

        说句题外话,从顾衍之的角度看上去,顾徵的脑袋毛茸茸的。

        什么意思?吃药会死?

        顾衍之双瞳震动,僵着腰坐下。

        看着桌前小小一只,那么瘦,那么一点大。

        十年前的顾徵站在他面前也是这样,很可爱。

        可是那时候顾徵对他好亲近啊!每天只要见到他,顾徵都炮弹一样撞过来,咿咿呀呀,他仗着比他长一岁,每天最喜欢的事最就是捏着他的肉脸,听顾徵叫他哥哥。

        肉脸没了。

        哥哥也没了。

        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他突然回忆起来,在顾徵被送走三年之后,四叔顾长徊家的老五顾淮出生,府里的伤感一下就被冲淡了,顾淮就像接替顾徵的位置了一样被众星捧月般护着,没有人再提起顾徵,他就仿佛不存在过一样,而顾徵这个名字则成为了所有人的忌讳。

        怪不得,顾淮在中秋家宴上说顾徵是无名指哥哥,而当时的他还那样没心没肺的去纠正。

        顾徵看着从进了门到坐到桌前就一直脸色就在变来变去的顾衍之,心生疑惑,怕不是这人被一场刺杀就吓傻了?不该呀,明承和萧弈都没啥事,顾衍之会受不住?

        “顾三公子回去吧。”顾徵一如既往沉冷淡漠,抿了抿唇,周身的疏远只教人不敢靠近。

        听到这话,顾衍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会如此不舒服,他想到顾恺之向他描述的顾徵,安王叛乱、屠杀全城、围城断粮、反杀突围、苦肉放人,再看看眼前眉目低垂的顾徵,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院的。

        他的心太乱了。

        恨、怨、憎,交织在一起,却抵不过顾徵一句话,直接击得粉碎。

        离开前,他刚刚说:“我不会逃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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