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魔之战
……
水漏乍凉，夜入五更。
一叶低调不引人注意的飞舟，趁着夜色静悄悄地离开须弥山结界，无声无息在夜空划出痕迹，往魔界无尽海方向驶去。
可驶舟的人不知怎么回事，越靠近魔界地界，这叶飞舟的速度便越慢。
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仿佛希望永远不要到达一般。
后来，干脆落地步行前进。
夜晚不好辨别方位，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途径一片火红的枫树林。
裹着黑袍罩衫、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趴在天族神尊宽阔结实的背上，叫其背着走路，他双臂向前揽住那人脖颈，一路不住吃吃地笑。
“神尊，这般行走速度，待黎明拂晓，您当真能将我送回光明城么？”
怀黎目视前方一步步走得稳当扎实，没有说话。
见其不理人，青年观察着他侧脸神情，想了想，过了会儿，再次将他抱得更紧些，拿唇凑近对方耳边，语调黏腻地小声抱怨：“神尊，我不喜欢你背我这个姿势。”
他们正在枫树林间穿梭。
闻言，怀黎背后一僵，脚步微顿住。
仅两瞬，他便复前行，看着脚前道路，唇角紧抿着口中道：“你想怎样？”
“我自然，是想神尊抱我回去。”
青年凑得更加上前去，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脸侧，用气声道：“不然，我装不住神尊的东西。”
他慢慢去抓他的手，“都掉出来了，不信，你来看……”
明白其意后，怀黎再次额上青筋突突地跳，脸面连带着唰地红到了脖子根。
他将人原地放下。
下一瞬，就转而将其狠狠按在粗粝树干上，盯着他咬牙道：“不知羞耻！……”
树皮粗糙且坚硬。
青年似乎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抬起面，和对方笑着对视：“原来神尊竟然今日方知我不知羞耻的么？可是，我这样，您不喜欢吗？……”
在满目怒火注视当中，这人却倏地低头咬上了他的唇。
他好笑地顺从抬起头，和他胡乱亲了会儿。
在空隙中间，悠悠然笑道：“再来的话，明日便不用开战了。”
对方喑哑地脱口而出：“那便不开……”
而刚说出口，他二人都愣住了。
一时无言。
哪怕不愿面对，却也知道，长夜漫漫，终将迎来尽头。
此地比起在寝殿，多了几声虫鸣啁啾，几缕清风夜袭。
他仰头靠着树干，望着头顶光晕氤氲的明月，缓缓叹了句：“我的神尊呐，此乃你我命中之责，逃不掉的。”
“……”
怀黎无声地重重闭上眼，他自然知道。
可正是这样，他的内心才更加痛苦。
死水般的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了很久很久。
“最后一次。”
怀黎低下头，将那瓣殷红的唇叼在口中含了含，嗓音沙哑地说道。他轻轻将人搂在身前，双方都感受到胸腔在微微震动。
青年背靠着树来支撑身体，月光在他面上落上泠泠一片。
他一瞬不动静静看着他，眼眸里笑意更深。
“……好。”踮起脚，无比虔诚地吻了吻他的眉心金色法印，极轻柔地叹息道，“我一向听神尊的。”
……
一轮闪耀的圆月高挂天空。
不知怎地，夜风徐徐渐起，越刮越大，席卷着血红的枫叶满天吹散，野草簌簌。
远方峡谷尽头传来萧索孤笛声。
长发交缠着在风中联袂翻卷，缕缕遮挡在二人面容之前。
怀黎伸出手，替他把额边沾染薄汗的黏腻发丝拨开，拢在耳后。那张漂亮的脸显露出来，月光光晕照耀之下，面容更加皎洁，一根根纤长浓密的睫毛都是清晰。
怀黎沉默了会儿，将自己厚实外袍铺在草地上，把人抱坐在那上面。
然后绕到他背后，单膝跪下，用手指作梳，缓慢而轻柔地拢着，无言地替他梳头。
天族神尊每日梳洗皆有人伺候，他的手法自然不怎么好，只能粗略绾了个髻。
绾好后，深深看了几眼，怀黎倾身过去，扶住青年的脸侧，和他交换了一个长长久久的缠绵濡湿的吻。
掌心绿光一闪，一支青藤充当发簪，缓缓插入他的发中。
于是第二日，青年便戴着这支很突兀的藤簪，出现在了修罗古战场上。
他覆狰狞鬼面，披玄黑战甲，身后带领百万修罗将士，个个英勇无匹，战意滔天。
手中斜斜倒提一柄歃血修罗刀，刀刃锋利闪烁寒光，刀背环了三枚银环，在罡风中叮铛疯狂撞击摇晃。
这柄与神界轩辕神剑齐名的魔界至宝修罗魔刀，刚自祭坛中祭过刀，舔了血开过刃，此刻煞气狂卷，正是急待饮血的时刻。
黄沙漫天，热血蒸腾，狂风阵阵。
两军排在修罗战场上空的万里沉沉压抑乌云之下，进攻号角一声吹响，冲向对方阵地厮杀，煞气混着无数亡灵的怨气，冲天发出凄厉可怖的怒嚎。
远方燃起毁天灭地的熊熊业火，冲天硝烟弥漫。
交战到最后，便是两族首领之战。
修罗战场中心的两人战了足足三天三夜，半空中磅礴的神杀与魔招交叠，杀得难舍难分，却长久没个结局分晓。
战局僵持在了原地。
二人从开始的法力相拼，已到了后期的近身搏杀。
再次逼近，连面容都离得极近，刀剑架在一起，却互相都无法前进一步。
青年单手将鬼面具掀开，露出底下那张精致的脸，指尖勾着面具覆带转了半圈，信手丢开，他眼尾泛红，唇边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意：“过瘾。”
“再来！”
只见修罗刀在他掌心嗖然翻转之际，魔气在他身体四周凝结，周遭顿时旋起庞大的气流漩涡，几乎是要破开虚空的架势。
疾步向前疾冲数步，直面悍然砍上轩辕神剑的剑锋。
两把举世神兵铮铮相交。
只听一声震天的巨大轰鸣，战场黄沙被气劲轰地冲刷扫荡开去。
千丈沙雾平地起，万里卷风白骨折。
转眼已过百招。
青年身形十分敏捷，他周身席卷带着磅礴的黑雾魔气，在一次攻击后就急速向后退，身形隐于沙雾中。
而还未待漩涡中心的人追来，他的身影就如鬼魅般，无声出现在对方背后，红光闪现，修罗刀横向斩去。
而那人反应亦异常机敏。
他身上银甲骤然发出万丈金光，竟是个护主的神器，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于半空中旋身撤离。
但架不住对方乘胜追来，一剑一刀终是再次相撞到了一起。
僵持了几瞬，青年死死盯着他，突然间倏地勾着唇角笑了。
他眼眸里闪烁着蝎尾般勾人又危险的光芒，鲜红唇边却像涂了搀毒的蜜，笑看着他，启唇小声道：“神尊昨晚英武非凡，叫我此刻腿心还疼得厉害……”
怀黎眼中闪动，坚定的战意神思蓦地一恍。
正是现在！
手中修罗刀冲其命脉奋力挥杀，趁其慌神，猛地打落轩辕神剑匆忙举起的格挡。
防备顿时空缺出一块。
只见修罗刀的寒刃狠狠一刀扎穿天族神尊的肩头，鲜血噗嗤一声，却反向溅了他半边脸。
叫他如同一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怀黎宽阔的身躯抖了下，兜头巨力压下，不得不砰地单膝半跪到地上。他手中神剑剑身仍架在肩头，向上死死扛住寒光闪闪的修罗刀刃，强硬稳住。
他眼底通红铺满血丝，盯着对方，一字一字恶狠狠地低吼道：“你究竟有没有心？！”
青年垂眸看向他，静静看了会儿，忽地笑了。
“帝释啊帝释，我的神君，我的尊主……”他探出沾血的修长手指，再次露出那种魅惑众生的笑容，边笑边轻抚在神祇的脸畔，带着无限贪恋般地，细细描摹着这完美的轮廓，“我这般爱你，我将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你却道我无心……”
却是突然手中一松，紧握的刀柄脱了掌。
怀黎自然感受到对方压制的力道一下子松懈下来。
可说到这儿，他却忍不住咳了起来，口中咳出血沫。
怀黎大惊：“你！……你怎么样……”
却被一把紧紧攥住手。
容貌绝艳到蛊惑的魔界修罗之主，一双漂亮的眼睛牢牢盯向他，拉住他的手掌，缓缓覆于自己脸侧，似乎想最后感受一下那上面的温度。
继而目光痴缠地看向他，喃喃地低声道：“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便是你……”
“我此生最想要的人，也是你……”
“若我早些遇见你……若是，早知今日，我，我定然不会，要我父王的尊位……”
他再次剧烈地不住咳嗽，却阻住怀黎想要说的话。
“动手，动手吧……我身后有千千万万修罗，今日，我若不死，战争便没完没了，杀戮将永无止境……”
他艰难地抬着眼，对他融融地笑，“你曾说过，我乃善神，不是么？……”
“……”
神界尊主浑身上下在不停地颤抖。
他的玄晶银白铠甲在满天狂卷的战场黄沙中，伴着亡灵的哭嚎，闪烁着悲怆凄凉的冷光。
满天黄沙中，宽阔手掌扶上他的额前，指腹不住地轻轻摩挲着。
那处黑紫莲花纹络的魔印在虚弱地闪烁。
明明是象征邪恶的狰狞魔纹，落在这张脸上，却瞧上去无比的漂亮。
怀黎俯下身，紧闭上眼，痛苦地同他额头相抵。
远远看去，二人仿若就是一对正在交颈缠绵、相互诉说密语的最亲密的情人。
“动手吧……”看着对方流下两行血泪，青年心疼不已，却没有办法，只好艰难地凑去，轻轻吻上他的唇，“下次，换你来，保护我，可好？”
古修罗战场卷起一阵飓风。
那是极为巨大的神力波动与魔气撞击，冲天袭地，沙尘飞舞，无人得见其中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知，此战末尾，神界尊主帝释以自身陨落为代价，将魔界修罗主封印于无尽海底。
旷日持久的神魔大战至此结束，三界迎来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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