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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陨落


  白秋娘用五百万两白银暂缓了锦谷城的危急,将白夫人从世家豪族手中解救出来,安置在锦谷城中的官驿中。白夫人商海沉浮数十载,久经风浪,多少次都险象环生。然而这次不同往昔,经历了最切骨的背叛和最无情的羞辱,羞愤交加,几天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到今夜已是气息奄奄。秋娘和澜星商议后,都觉得白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立即返回锦华城,打算在这里将养好身体再说。秋娘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澜星虽是精疲力尽,但也一直尽心将她二人看顾好。

  深夜子丑交时,天空一声惊雷劈开寂静,在馆驿的上空炸开,白夫人在昏沉的睡梦中猛然惊醒,她侧头看见秋娘守在床榻边已经睡着,不远处趴在桌子上休憩的背影应该是澜星。白夫人轻咳一声,秋娘缓缓抬头见白夫人睁开眼睛,十分惊喜,“母亲,您醒了。”

  “孩子,辛苦你了。”白夫人爱怜地抚摸着秋娘漆黑的长发,秋娘含着泪摇了摇头,将母亲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秋娘从未见母亲对自己这样宠溺地笑,母亲对商社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对她向来都是严苛和冷酷的,自己不像她的女儿,更像是她精心栽培的继承人。

  白夫人苦笑叹道,“母亲就要走了。”

  秋娘懵懂不解地问,“走?母亲您要去哪?”

  两滴泪从白夫人的眼角溢出,她缓缓道,“母亲去向诸神忏悔,忏悔我曾用流言害死别人性命,今日也自毁在流言的利剑中。我偏执自负,又缺乏做为女人的柔软和做为母亲的慈爱,我一直在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将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对子源亦是如此,他善良宽容,并不具备做为帝王的禀赋,但我却为了白氏,一直在强迫他夺取皇位,想必他也并不快乐。我已经来不及求得他的原谅,秋娘,你能原谅母亲吗?”

  秋娘泪如雨下,伏在床榻上放声大哭。澜星被这哭声惊醒,忙过去安抚秋娘,“别伤心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白夫人虚弱艰难地笑着,身心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她说,“秋娘,我走之后,你将瑚琏商社所有财产变卖,偿清债务,遣散主事婢仆,剩下的钱也足够你余生衣食无忧,从今之后游历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爱你喜欢的人。”

  “母亲,瑚琏商社是您一生心血,我如何能眼看它分崩离析,等渡过这劫,我就想办法东山再起,瑚琏生意遍布天下,还远未糟糕到母亲说得情形。”秋娘的语气很坚决。

  听秋娘要违逆她的意愿,白夫人心慌意乱,呼吸急促地身子轻颤,“不……孩子……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它只会让你深陷孤城,最后如我一般孤独地离去……”,秋娘听后无言垂泪,心中为白夫人盛大却又凄清的一生而感到哀伤。白夫人向澜星招手让她坐在身边,语气诚挚道,“也请皇后原谅我曾经的苛责,我走以后请帮我照顾秋娘,若是秋娘能够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希望帝后能够成全。”

  澜星听了颇为动容,揽着秋娘的肩膀宽慰白夫人说,“夫人放心,如果有谁让秋娘受委屈,我决不轻饶他。”白夫人含笑闭目,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馆驿的门“咣”地被撞开,一个人浑身是血地从门外扑倒进来,澜星和秋娘先是被惊吓一跳,待看清来人竟是映秋,赶紧将她扶起。映秋紧紧抓住澜星的胳膊,大哭道,“扶迎军队攻陷了锦华城,陛下不忍司马泓要坑杀无辜民众,答应开、城、投、降。”

  澜星只觉耳边轰然,脑海一片空白,骇然地望着映秋满是血污的脸庞,震惊地竟说不出一句话。秋娘一把将映秋从地上揪起,激动地问,“我们离城不过才十天,司马泓怎么可能就攻下了锦华城?”

  映秋哭答,“从王城到两国边境之间的十八座关防到如今都没有动静,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来的。”

  “那陛下如今怎样?”秋娘关切问道。

  映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混着血迹簌簌滴落在前襟,“司马泓要将皇后带回扶迎,逼问陛下皇后的去向,陛下不肯说,司马泓将陛下一剑刺伤,妙安设计预备行刺司马泓,我在众护卫的掩护下趁乱逃出王城,如今陛下和妙安的生死未知啊……”

  澜星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脑海中纷乱如麻,他怎么来的?他从何而来?他为何能这么快来?她在天旋地转间猛然惊觉,司马泓一定是从凌思道而来,那条无人所知的秘密路径,那条天下人都以为没有贯通的山道,那条他曾经的生还之路。更令她感到窒息的是泓竟然伤害了子源,他的酷虐令人发指。这种窒息的感觉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她冲出房门就抱着廊柱呕吐不止,映秋跑出来将她扶稳含泪问,“皇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未等澜星说话,只听秋娘在房中大喊一声,“母亲——!!”,澜星回头,看见肆虐的风吹熄一室微弱的烛火,白妙蓉就这样在南方小城悄然离世。澜星后来才明白上天还是怜悯她的,没能让她看到此后的万千悲苦。

  澜星纵马奔驰在通往锦华城的管道上,漫天肆虐的大雨早已模糊了繁花似锦的王城,天地一片苍茫。风雨无情地拍打着澜星,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经过了城门前巨大的土坑,坑中已经铺满东隅国士兵的尸体,坑外扶迎将士仍在忙碌地向坑里抛洒。大雨早已冲刷了尸身上的血迹,只剩下黑白两色,黑是东隅国士兵的铠甲,而白是他们毫无气息的容颜。王城的百姓被强制驱赶来此观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他们都看见了如山尸骨中的红衣女子,像是一朵被血腥和杀戮浇灌生长的罪恶之花。

  当她狂奔进西阁时,透过窗棂看到屋中仍有亮光,才将高悬的一颗心放下一半。她走到床前撩开帐幔,子源正安静地躺在那,像是睡着了。乌黑的头发散落于枕间,她想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但又觉得他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轻触一下就会消失不见。

  “子源,我回来了。”澜星在心中默念道,可子源在昏沉之际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唤他名字,便努力睁开双眼,惊讶地看到日夜思念的人此刻真得就坐在身旁。子源从锦被中伸出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庞,澜星阖目无声垂泪。

  “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踏入王城,可我又想若能再见一面,此生也算无憾……”,子源虚弱地说话,澜星却将手轻覆在他的唇上,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澜星脱掉湿透的披风,躺在子源的臂弯中轻声说,“你若离我而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你。”

  子源幽幽一叹,“想不起来也好。假如没有那个绿衫少年误闯章含宫的后院,这一切悲剧都能幸免。”

  澜星侧眸凝视着他认真道,“做你的妻子,我却从未后悔过。”

  子源的眼中凝结着温暖的眼泪,“阿星,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和你哥哥还有司马泓做无谓的对抗,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我不希望东隅国的子民饱受战乱之祸,像你我这样被迫分离。他们是爱你的,泓会对你很好,比我做得更好……”

  “不……不……”,澜星紧紧抱着子源,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尖刀剜在她的心口,子源瞳光中的温暖在澜星的哭声中,一点点地散去。

  “我爱你,这很简单,只是希望你幸福和快乐,可是我能陪伴你的路却那么短。”这是子源留给澜星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身体就在澜星的怀中渐渐冰冷。

  泓坐在清平殿听到回廊的脚步声渐进,殿门开了,澜星身穿素白丧服,手提七星銮虹剑站在门口,澜星充满仇恨的面容被闪电的光照地忽明忽灭,泓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我的夫君死了。”澜星已经无法表达哀伤,她的声音嘶哑疲惫。

  “我刚知道了。”泓尽量控制不满的情绪,平静地回答。

  “是我杀了他。”

  泓未料到澜星竟然会有如此想法,豁然起身,紧张地盯着澜星手中的长剑,暂时收起他的委屈和不满,竭力劝慰道,“不是你,他命定寿数已尽而已。”

  “不……”,澜星暴怒嘶吼,“是我。若不是因为我的心在你和他之间摇摆不定,若不是我泄露了凌思道的秘密,你根本就无法踏进王城。若不是我的情不自禁,你也不会如此残忍地伤害他。”

  “澜星,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我是来带接回家的。”泓谨慎地向她靠近两步。

  “家?”澜星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泓,“这儿才是我的家,我是东隅国的皇后。”

  “澜星你听我说,你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萧子源的备至关怀让你心生错觉,你对他的感情不是爱,至多是感激之情。他走了,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伤心难过。五年了,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我的满心委屈和伤痛,你又能体会几分?”

  澜星对他的伤感无动于衷,只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司马泓以为她要做自戕的傻事,一跃到她身旁,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激怒道,“你就这么爱他?要追随他而去?哈哈……”,司马泓仰天冷笑,“如此忠君爱国的贤明皇后,真是你国人之幸。”

  澜星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举起剑指着他的心口,“放心,我不会自寻短见,我答应过子源为他活下去。我要睁眼看着你、你们司马家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东隅国能不能装下?扶迎国能不能装下?天下能不能装下?”

  面对这一连串的尖锐指责,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他有什么野心?他唯一的野心就是有一天能站在她的身边,前方没有任何阻碍,牵起她的手共筑一生安乐,长相厮守。临行前志在必得的昂然如今都变成沮丧,以为饮下一杯甘露,却发现竟如此苦涩。

  司马泓握起锋利的剑忍猛地戳向自己,澜星早有防备用力拖住剑柄,双方势均力敌,七星銮红剑在两人面前僵滞不动,泓几近疯狂地怒吼道,“你不是要杀了我啊,动手啊,为你死去的丈夫报仇,为扶迎国斩除野心的祸根,为……”,泓再也说不下去,只觉得心如刀绞,不禁流泪,身体像被人抽去骨架,瘫软倒下,跪在澜星面前,被利刃划破的掌心,血流下来立刻在地面汇聚成一滩。

  “你痛不痛?”澜星也跟着跪下问他,泓抬头发现她眼睛深处的仇恨和无情,“子源被你一剑穿心之痛,我会让你好好体会。”

  “咣”的一声,七星銮虹剑被傅澜星掷出,深深嵌入大殿的立柱之内,“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如若帮我实现,我就跟你回扶迎国。”

  司马泓万念俱灰的心中,又透出希望的微光,他连忙道,“你说。”

  澜星平静清晰地说,“你现在派人去扶迎请景睿来,我要让他用最高规格的帝王之礼,厚葬子源,他必须亲自到东隅为子源送葬。”

  司马泓听到这苛责的条件,顿时泄气,这比登天揽月、下海寻针还要难上百倍,但他仍寻找回寰的余地说,“阿星,你恐怕此刻是伤心糊涂了。有史以来,你可曾听闻有哪个皇帝为亡国之君送葬的事情?遥寄哀思都已是王恩浩荡,更遑论前来东隅凭吊,此举要将陛下的脸面放在天下人面前践踏,没有人会允许你这么做!”

  澜星根本不听他的理由,迈步向殿外走去,“那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你替景睿做不了决定。”

  面对这样棘手的难题,司马泓寝食难安。军中斥候来报,东隅各州守军已经知悉王城陷落,他们不甘心轻易地亡国为俘,皇后在他们心中向来威望素著,傅澜星已经暗中联络,并将他们的兵力编制成网。澜星非要让景睿亲自来,她难道要胁持景睿让扶迎退兵?假若景睿若不来,他这十万大军想要脱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司马泓不敢拖怠,立即修书一封,直言目前困境,八百里加急送进阳夏城。傅景睿在朝堂上当众念了书信,不出所料众臣一直反对他前往东隅凭吊。他们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控诉对东隅皇后无礼的要求,听得景睿头昏脑涨。众臣中仅有一人反应如常,双目微瞑,唇角似有笑意地听着他们吵闹。

  “司马泰,你怎么不说话?”景睿终于在人群间发现他的不同。

  “微臣只是不解。”司马泰走出来站在朝堂中央。

  “有何不解?”景睿饶有兴致地问。

  司马泰说,“征南将军攻下锦华王城,这对于平定东隅国已经成功了一半,然而另一半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诸位大臣却极力推阻,错失良机,因此微臣不解。”

  “愿闻其详。”景睿很高兴,这满朝文武终于能有一人说在他的心坎。

  司马泰继续说,“天下本是一家,东隅国皇后也是我扶迎镇国公主,她曾助力铲除叛逆,功不可没,受到你们的拥戴,不过才过去五年,诸君都已经忘了?她是陛下的亲妹妹,如今妹妹丧夫,陛下作为哥哥前去凭吊妹夫,这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礼部尚书姜开济率先跳出来反对,“陛下乃万金之躯,怎么能去吊唁一个亡国之君?”

  “姜尚书,请注意我的措辞,陛下此去东隅可用家礼而非国礼,我想该如何安排,礼部不会拿不出办法吧?”

  “这……”,趁姜开济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司马泰继续说,“十万大军已经占领王城,我们没有烧杀抢掠、□□百姓,那么能奋起反抗的是平民还是世家豪族?都不会!他们的仇恨还只是积攒于心中,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收服人心,平息怒火,宣扬陛下仁德,告诉他们作为陛下的子民也一样可以安享太平,如此东隅国才可算被征服。”

  司马泰说完,众臣都没有人出来再说话,只是武安公傅青平依旧有些隐忧道,“百姓不会反抗,那么众将士呢?信上说皇后已经在暗中部署兵力,势要负隅顽抗。”

  司马泰向武安公道,“众将士也是血肉之躯,是百姓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他们比谁都更期盼和平,而现在和平就摆在眼前,只需要陛下的一个态度。”

  “说得好!”傅景睿拍手叫好,众臣都哑然不语了,但他心中也有隐忧,问泰道,“万一,我说万一,阿星仇恨我,将我围困胁持,本王如何脱身?”

  司马泰自信躬身道,“请陛下相信微臣,此行将臣带在身边,臣立誓不会发生此事。”

  “好,那就辛苦诸臣,陪本王走一趟东隅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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