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定计中 万无一失
男子语气更重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你……”他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也不想想，要是她心中没鬼，为何不肯见成家的人？为何后来也不知所踪了？夫人哪，做人要凭良心啊！成家大哥对我如何，你不晓得吗？！当年，因为这件事，我心神不宁，差事上出了差错，是谁一力将我保了下来？要不是成家大哥，我现在还能当县令吗？”
“你还有脸说！你原来是知州的，好好的，掉了一级，成了县令，还自觉光荣呢！”那女子不依不饶道，她话说得虽狠，声音里却已经带上了哭腔。
什么意思？后窗旁边的五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是一脸茫然。
蓝辞悄悄附在宿倾耳边，轻声道：“你早知道？”
宿倾摇头，她只是想来看看这位亓县令有什么背人之事，或是有什么欲求不得的心愿，哪里能料到来这儿一听就听到一桩没头没脑的往事？
宿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蓝辞继续听。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人声传来，是那男子的，也就是亓县令了，只听他道：“你也莫要伤心了，唉，眼下最重要的是成家那边，你也知道，自打成家大小姐失踪时候，成兄夫妻二人和他们家的长子成落，三个人悲伤太过，而今身子都落下了病根，夜不能眠、神思不属，在这样下去恐有短寿之兆啊！”
那女人还是哭，抽泣道：“那有什么办法，咱们也不是神医，更是不是系铃人，如何能救他们……老爷啊……你怎不见妾身夜不成寐呢，咱们的女儿也不见了啊！”
亓县令的声音带了怒气，伴随着拍桌子声传来：“你……你怎么好意思说！与你说了多少遍，成家大小姐失踪，咱们女儿脱不了干系，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哦，是了，想来不是你听不进去，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歪缠，我离了你这里自想法子去！”
宿倾几个听到屋子里脚步声响，想来是亓县令离了椅子往外走的声音了，他们觉得再听下去也无用了不若离开此地从长计议时却又听见那女子喊住了亓县令。
“你往哪里去，是不是又去那小妖精屋里？！哼，你事事尊崇成大人，怎么这一心一意的本事不肯学上几分？！我是你正妻！正妻你晓不晓得？！”那女子道。
宿倾几个了然：原来这就是亓夫人了。
亓县令不耐烦道：“我与你没有话讲！”
亓夫人听了这话又是冷笑又是抽噎，听上去极为古怪，片刻后倒是说了句话成功留住了亓大人的脚步：“你想要为成家人寻医问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怎讲？哎呀，夫人，你快说！”听声音，亓县令像是又走回来了，绕着亓夫人又是作揖又是催促地说道。
想来这般作态叫亓夫人气消了几分，所以她也没有多做为难，声音也柔了几分，与亓县令说道：“你莫非不知，在你治下，就有一位神医？”
宿倾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慢慢立起身子来从窗沿边向里看去，就见亓县令先是蹙了眉头，一脸疑惑，随后又恍然大悟、目露喜色，只是这喜色持续的时间不长就又化作了忧愁：“我晓得了，你是说信陵侯蓝家？”他摇头叹道，“我自是知道蓝家的，只是蓝老爷子此刻并不在桦城，听说也不在安京，而是去了什么不知名的深山寻药去了，留在桦城家中的不过是几位老仆而已，远水如何解得近渴？”
宿倾把目光挪到亓夫人身上，听她怎么说。亓夫人道：“老爷说的也不假。”不等亓县令继续愁眉苦脸，她又转折了，“可是，蓝老爷子的长孙在咱们桦城啊！我虽没见过这位小公子，却是听过他的名头的，据说他跟随九华山的一位大师学医，医术颇有几分造诣，远近慕名而来的病患，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亓县令越听眼睛越亮，到最后激动地来回转圈了，口中喃喃：“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若是能求得这位小神医，成兄有救了！”
接下来就是亓县令对亓夫人的感念之情了，宿倾几个没有再听，而是轻手轻脚按照原路返回出了亓家后院。
走在回家的路上，几个人心思各异，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宿倾才自言自语道：“竟是冤枉他了，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琴莫听了个半懂，问道：“冤枉谁了？亓县令？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宿倾摇头：“我并不曾见过他，只是听说他是被贬到桦城的，以前是哪个地方的知州大人。遭到贬斥的事情也不算光彩，好似是他误判了个什么案子。我听了这话，以为他是个糊涂官，却不曾想，误判案子的时候，他因为女儿失踪正遭受痛苦，也算几分有情可原吧。方才听他说话，是个重情义的，最难得的是，言语中很是明辨是非，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一味袒护……”
“唉……凌之，将来你肯定老得快。”松音半是感慨半是吓唬地说道。
“怎么讲？”蓝辞不服气，“你是不是又要说只要加入你们青城山道教就能芳华永驻？凌之才不会相信你这哄孩子的话呢！”
松音白了蓝辞一眼，做出几分大气的模样来，淡淡道：“我才没有这么无聊，我是说，凌之思虑过重，活得太累！”
蓝辞这次没有反驳了，而是与松音一起回头看宿倾，这一看才发现，宿倾姐弟和琴莫，三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两人心下又是生气他们“不讲义气”又是无可奈何，赶忙追了过去，刚走近就听宿倾道：“倒是省事了，这样咱们安坐帐中，等他们上门就行了。”
松音脱口问道：“等谁上门？”他说得太快，蓝辞想要捂他嘴都没赶上，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宿倾用一种很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松逸饶，思虑过轻也不好呀！”说完对着松音笑。
蓝辞狠狠瞪了松音一眼，那意思是“你这不是送上去的论证么！”瞪完对宿倾道：“他们来求医问药，咱们是直接给他呢，还是抻一抻？”
宿倾干脆道：“都不是。你只需要和他说，要见病人，亲自看诊才能万无一失，到时候，安排个时间，叫亓县令和那位成大人来宿府就是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一定要先听听那位成大人是个什么病症啊，若是急迫，那咱们就上门诊治，免得误了病情。”
“你倒是看得开，老天给你的机会，还要做两手打算。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琴莫虽然好像在怂恿宿倾不必麻烦，利用好这个时机要紧，可是语气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赞同。
宿倾也道：“机会可以再等，没有也可以造一个嘛，人命岂是儿戏。好啦，快回家吧，我弟弟饿了。”
宿信终于等到抗议的机会了，连忙大声道：“我不饿！我是大老爷们儿！”
蓝辞三个笑得几乎脚下不稳栽到地上，宿倾也是忍笑，却还记得顾及弟弟的小男子汉尊严，连声附和：“是是是，你是大老爷们儿！希夷好厉害！”
宿信这才笑眯了眼睛，小酒窝深深的，看得宿倾忍不住拿指头戳了好几下。宿信咯咯笑着躲开，一边往家跑一边道：“我要回家吃饭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
三天后，蓝家有客，客来了又走，宾客走后，蓝辞换下待客的衣衫，穿上家常衣服去了一墙之隔的宿府。
“亓县令走了？那位成大人还好？”宿倾见到蓝辞，点点头打了招呼后问道。
蓝辞点头：“走了，留下了厚礼，看来他对成大人很是看重；成大人一家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病因就是咱们听到的，因为女儿意外失踪至今寻未果，一家人心急如焚又痛苦万分，多思多虑、失眠食少，时日久了，伤了身子，而今体质纤弱，不堪一击罢了。”
宿倾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道：“调养一下自会无恙，只是这心结不解，长此以往，也不是好玩的……”
蓝辞赞同，又道：“我与他们约定了，一个月后，亓县令夫妻二人陪着成大人一家三口，来我家诊脉。他们自然同意，毕竟成大人要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我还嘱咐他们，若我不在，便是在隔壁宿府配药，叫他们自来便是。”
“这样安排，很是周全。何况，你整日里不回去那边，即便说是来宿府诊脉，亓县令也不会多想的。”宿倾笑着说道。
蓝辞喝了口茶，摆摆手：“小心无大错，讲究一些细节也无妨，免得露了痕迹。对了，你这边安排妥当了？柳辅一个月内肯定能来吗？”
宿倾“嗯”了一声，未语先撇嘴：“就这三天，柳婆子已经来找了我两次了，一再保证他们家老爷一个月之内肯定能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们离京前就与柳辅讲好了，若是他们多久没归就说明这边有戏，柳辅就可以收拾行囊往这边赶了。啧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一家人贪财鬼！”
琴莫也道：“还说什么三品大员呢，真叫人看不上！我现在倒觉得，兴许咱们不必费那么大劲儿，这柳辅也能来啊！”
松音冷不丁来了一句：“凌之都学板儿了，豁出这许多代价，原来钓了个贪财鬼？不值得啊不值得！”
蓝辞也补刀：“这还不包括凌之把芣伯说成负心汉呢！噫噫噫，杀鸡用了牛刀，牛刀还被用卷了，真是……太不值得了啊！对了，芣伯呢？在家不？”
宿倾一个个瞪过去，气呼呼往外走：“不在家！”
蓝辞三个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一个月时间倏忽而过。
这天，宿倾几个都起了个大早，用了早膳，换好衣服，开始安排了：
宿倾先是叫阿染带了雯嬷嬷离开府里去山上拜佛；
又安排了芭蕉去阿染房中等着，见机行事；
蓝辞去前院等候成家三口和亓家二人；
松音上屋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负责随时报信；
琴莫留在阿染院中，听到来客的时候开始弹琴；
宿信和他的小厮药芹，两个人一个拿了喊话的大喇叭，另一个端了煮饭用的锅子和勺子，时刻准备着。
……
成家和亓家，来得很准时，巳时初（早上九点）就到了。
松音在屋顶上打手势，那意思是：五个人去了隔壁的蓝家——老仆说少爷不在，去了隔壁，请诸位隔壁一见——五个人转而往宿府而来）宿府大门被叩响了。
门房开门的时候，阿染院中开始响起了琴声。
宿倾对松音做了个手势，叫他继续盯着来回传信，她则翻墙出去，来到了附近的客栈，而客栈里，远道而来的柳辅和守财奴一般足不出户的柳婆子、柳二三人正在望眼欲穿地等着宿倾。
三个人一见宿倾就喜出望外道：“现在方便了？你们家大人都出去了吗？”
宿倾点点头：“宿家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小厮和丫头；我爹也不在家，被主家派出去做活了，我娘子啊后院等着舅父呢，听说舅父要来，我娘还要为舅父焚香弹琴一曲呢！舅父快随我来！”
柳辅又是高兴又是谨慎地说道：“虽然没有外人，只是咱们还是走后门进去吧，免得被人撞见起了疑心告诉你父亲，到时候你们娘三个不好过……”
宿倾心道：就算你想走前门我也不同意啊！不过面上却是故作惊愕道：“舅父今天不带我们走吗？您不是说接我们回京享福的吗？！”
柳辅没想到这个呆小子反应倒是快了，面上难免变颜变色的，话却说得高明：“自该如此，我方才那样讲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罢了。”
宿倾看看他眼下的得意，再看看柳婆子和柳二眼底的不屑，心道：不知道你们怎么理解“万无一失”这个词，今天我倒是不介意“好为人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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