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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相安曲 异地而安


  四个人一路疾走,很快就到了宿府的后院院墙处,宿倾看着自家后院,忽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一个多月前自己带着人爬人家后院,而今带着人爬自家后院……宿倾摇摇头,收起那些可笑的小心思来,对柳辅道:“舅父,这就是宿府了。”

  柳辅早就猜到了,他侧着耳朵听院中传来的琴声,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做出一副陶醉模样,口中喃喃道:“好久不曾听得如此美妙的琴声了,想不到多年不见,家姐的琴艺已经是这般精湛了……”他仰仰头,似乎要咽下伤怀的泪水,“虽然精湛许多,可是底子却是没有变化的,家姐还是保留了幼时的小习惯……唉,真好……物是人未非啊……”

  听前言的时候,宿倾还想翻白眼呢,听到最后,却已经不想费这个力气了:说与谁听呢,真是多此一举,你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弹琴的根本就不是你家姐,遑论什么幼时的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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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造访的五人也听到琴声了,五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走在最前的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他个子较高,面目端正,眉眼开阔,看着就是正派人物。只是明明年纪不大,却已早生华发,额间的皱纹清晰又深刻。

  此刻他正捻须而立,微阖了双目静静细听这琴音中的意味,听着听着忽然落下泪来,站在他身边的一名青年连忙近前一步,伸手扶住了男子。那男子轻轻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一名中年女子,见她也是眼含热泪,以袖拭面,面上笑了笑,递过手去,与她相挽。

  那青年见状,慢慢松开了扶着男子的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听着琴音,默然无语。

  走在这三人后面的是亓县令夫妻二人,亓夫人见此情景,下意识瞪了亓县令一眼,站在他们旁边的蓝辞为此做了旁白:你看人家夫妻多么恩爱和睦,你看看你!

  而亓县令却不曾注意到自家夫人的怨念,他颇有些惊奇地看着成大人一家,像是发现了新鲜事一般,看着看着缓缓松出一口气来,扭头对蓝辞投去感激的一瞥。

  蓝辞含笑受了,也不言语,只是静候。

  一刻钟后,一曲终了,五人恍恍然如出梦境。

  成大人哑声道:“好曲!好曲!”他扭头看向蓝辞,拱手一礼,谦逊问询道,“不知此曲唤作何名?”

  蓝辞回礼,轻声答道:“此曲名为《相安》。”

  “可有典故?”成大人又道。

  “不曾有典故,曲子却是有情的。”蓝辞缓缓走到成大人身边,视线遥望后院方向,解释道,“此曲的作者,曾经因故离家,在外漂泊数十年之久。这数十年间,见过花花世界,也经过人间地狱,停歇脚步的时候,心中想的却是故乡。”

  “胡不归?!”成大人语气急了几分,眼中闪烁着心疼的热泪。一边的成夫人和他们的儿子成落也是怔怔又期冀的模样。

  蓝辞摇摇头,声音依旧和缓:“不到归时缘何归?”

  “不到归时……”成大人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像是这短短四个字需要细细咀嚼品味一般。

  蓝辞继续道:“若到归时自然归。她飘零在外,心在故乡,只是为往事所阻,一时难以踏上归途罢了。后作此曲,用以表达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与……安慰之意。”

  伴着新一轮的琴音,蓝辞将这“安慰之意”缓缓说完:“人不在一处,心在一处,曲作者遥祝故乡亲人与自己,皆能异地而安,以相安静待重逢之日。”

  言毕,成大人一家三口缓缓鞠躬下拜,成大人道:“谢公子指点迷津。”

  蓝辞忙闪避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诸位情随在下进屋诊脉。”

  成大人站直身,面上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公子一曲解了在下心结,想来这病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蓝辞倒是坚持:“还是诊一下脉吧,我观三位面色皆有体虚之象,应该是心思过重时日良久,而今趁着病气未侵骨髓,还是一并养好了才是……”他停顿一下,含笑道,“毕竟大人要以相安待归期不是吗?”

  成大人点头,道谢不提,众人进了正屋,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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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里,宿倾小猴子一般又从院子里翻了出来,对着柳辅三人道:“你们怎么不进去?”这厮不会是良心发现,想要光明正大拜访阿染姑姑了吧?宿倾狐疑地看着柳辅三个,等他们解释。

  柳辅低头看看身上穿的锦绣衣袍,又嫌弃地看看两人高的院墙,似是踌躇不定,不过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被银钱的诱惑所吸引,豁出去道:“这就进去了!”说完撩起袍角往墙上爬去。

  宿倾了然:原来是怕脏了锦衣,啧啧啧,好人才……哎哟,这厮还不会爬墙啊。

  宿倾心中的念头刚落,就见柳辅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嘴里“哎哟”起来。柳婆子和柳二连忙上前去扶,嘴里急呼:“老爷您没事儿吧?摔到哪里了?”声音中的关切和心疼真真是路人闻之侧目,他们亲爹娘闻之落泪啊。

  柳辅气急败坏地甩开两位老奴的手,捂着屁股站起身,对宿倾横眉竖目道:“你瞧瞧你带的路!”

  宿倾摊手:“是你要走后门的啊,我哪里知道舅父不会翻墙呢。”见柳辅张口结舌,又道,“既如此,咱们走前门吧!舅父您是京城里的大官,还会怕我父亲吗?别说我父亲了,就是这宿府,也不是能够叫您顾忌的人家啊!咱们走前门,来来来,我带路!”她说着说着欢呼起来,“舅父给我娘撑腰喽!”

  柳辅连忙上前一步捂住了宿倾的嘴,压着声音斥道:“轻声些!臭小子,没轻没重的,坏了老爷我的好事,有你好看!”

  “舅父……你?我害怕……”宿倾瞬间变得怯生生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身子打着颤不敢抬头看。

  柳辅哼了一声,也不安慰,而是扭身看看柳婆子又看看柳二,最后指着柳二道:“你,趴下!”

  柳二迟疑了一下,带了丝不情愿地躬身蹲在了墙角。

  柳辅甩甩袖子走过去一脚踏在柳二背上,手指抠着墙体,慢慢往上攀爬……够不到。

  看着还有半人高的墙头,柳辅气得不行,狠狠说道:“这宿家是做什么的?!院墙做这么高!真是……真是……”

  宿倾见他“真是”了好几下都没说上真是什么来,好心补全道:“真是大逆不道?”

  柳辅被她气笑了,指着她说道:“你过来!”

  宿倾不仅没过去还往后撤了两步,瞪大了眼睛奇道:“舅父你莫不是要踩着我上去?”她捏捏自己的小胳膊腿,仿佛在寻觅究竟是什么让柳辅以为自己是踩不坏的。

  柳辅刚觉得这个法子不好,就被宿倾的大眼睛吓了一大跳,一个没踩稳“噗通”一声掉了下来,好在这次不是屁股着地的了,而是脸着地的。

  “我的脸!我的脸!”柳辅哀嚎。

  “是谁打碎了琉璃盏?”宿倾哼着小调。

  柳婆子又急又气,眼见琴音都要播放第二遍了,心中再拖下去恐生变故,又见宿倾一副无赖模样,丝毫没有为舅父分忧解难的孝悌之心,顿时恶向胆边生,扑过来就要扭他的脸。

  宿倾灵活一躲,将那婆子引到了墙角。柳婆子下意识去追,脚下却踩到了什么,脚底一阵生疼,身子维持不住平衡,匆忙间伸手抓挠,抓住了柳二的裤腰带,这一抓一带之间,两口子落了个东倒西歪,齐齐砸在了柳辅身上。

  一时间,惊呼声,惨叫声,声声不绝。

  “添乱的婆子!”柳辅一个耳光过去,将柳婆子从她身上掀了下去,又飞起一脚踹倒了柳二。宿倾正好过来,悲戚大呼:“舅父啊!你没事儿吧!哎哟我的舅父哪!”

  这哭腔字正腔圆、情深意切,就连哭丧的队伍都没这种效果,听得柳辅直皱眉,屋顶上的松音笑得前仰后合。

  宿倾指着墙角与柳辅解释道:“舅父,这事不赖我了吧,我说了,有人打碎了琉璃盏,您看,墙角都是琉璃茬子,这婆子明明听见了却仍是往这边踩,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柳辅看到那些亮晶晶的棱角分明的琉璃茬子,又是生气又是烦闷,此时他也发现这个便宜外甥不是个憨货了,只是而今骑虎难下,自己急需用钱打点上下,柳苒手中那笔钱他势在必得!柳辅阴沉着脸站起身,沉声道:“你们俩,都给我趴下!”

  ***

  蓝辞一边切脉一边询问成大人的饮食起居,旁边的小厮广角提笔记录,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见落笔的沙沙声和不远处院落中传来的婉转琴音。

  又是一刻钟过,蓝辞为成大人诊完了脉,接过广角记录的脉案来查看,心中琢磨各类药材的配比和分量。

  成夫人笑了一下,对广角道:“好孩子,你字写得很好啊。”

  广角躬身一礼:“夫人过奖了。”

  成夫人微微点头,心道这主仆二人行事稳妥、言语不卑不亢,果然是大家出来的孩子,她又道:“冒昧问一下,这后院弹琴的……不知是哪位大师?”

  成大人也笑着说道:“且叫老夫一猜,弹琴之人,年纪尚幼……约有十岁之余,然他手法娴熟,想来是惯常弹琴的;另外,这孩子心地开阔,所以才能驾驭这曲颇有些飘零之意的相安曲。”

  蓝辞心中一惊,欣赏却更甚:“大人还是懂琴之人?”成大人猜到了弹琴者的大体身份,他便不能说是阿染姑姑在弹琴了。蓝辞心念急转,知道眼下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成大人笑容深了几分:“略通一二,却是个指手画脚的,若要下场弹奏一曲,却是不能的。”

  蓝辞也笑:“大人必是过谦了,您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份本事就不是虚的。”微微一顿,又道,“这弹琴的是宿家管家的儿子,今年年方七岁。这曲子呢,是管家娘子所作。”他一边说一边研墨,“管家娘子自幼被家人抛弃,在外飘零多年,受尽苦楚,最后天可怜见,得遇良人,而今子女双全,也算是圆满。只是她却是位记恩不记仇的,心中难免放不下对故人的憧憬。”

  成家三人听得投入,看样子是想起他们失踪的那个女儿(妹妹)了。果不其然,一番沉默过后,成夫人颤声道:“不若回家探亲?兴许能与家人重归于好呢?”

  不等蓝辞说话,广角已经怒气冲冲地把话头接了过去:“少爷!您别怪小的多嘴,只是你们这些大家子弟不晓得人性阴暗,这位夫人,您一看就是慈悲之人,总爱那些个和和美美,可是,这世上太多残忍了!就说这位管家娘子吧,她家人哪里是要认她,想要敲骨吸髓还差不多!”

  成夫人面色一变,急声问道:“此话怎讲?”她失了女儿,而今有了盼头,总期望别人也能团圆和顺,故而听见广角话锋不对,心下就是一凉。

  广角往后院努努嘴,忧愁道:“管家娘子还做着梦呢,殊不知她娘家兄弟早来了,前些日子哄了她儿子出去,教唆他偷钱偷房契,若不是我家少爷和这宿府当家的察觉得快,兴许命被人卖了去也不知!”

  “广角,不可多嘴!”蓝辞轻声喝止道,又对成大人和亓县令拱手致歉,“大人莫怪,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亓县令和成大人对视一眼,又是想笑又是无语: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啊,还说那个小厮小孩子家家……只是心中同时起了怒气,亓县令故意板了脸道:“在我治下,还有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且与我说,本官一定要为这管家娘子主持公道!”

  成大人也点头附和。

  蓝辞还欲阻拦,却听后院蓦地传出一声惨叫来,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咚咚锵锵”的一片乱响,同一时刻,那美妙琴音戛然而止,像是那弹琴的被突然扼住了脖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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