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献计

　　连空春雪明如洗，忽忆江清水见沙。

　　夜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

　　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

　　正使尽情寒至骨，不妨桃李用年华。

　　——咏雪诗黄庭坚（宋）

　　又是一年冬。

　　追杀的事情表面暂告一段落，可芳仪知道玄烨私下却派出了很多人继续追查，隐约间好像有几条线索与鳌拜有关，但每每想再深入追查，线索又无声无息地断了。听闻裕亲王福全和从宗人府放出来的常宁负责追查此事，听见他们安好，芳仪也安心了不小。

　　昨日还见庭院些许翠绿，今晨睡醒已白茫茫一片，几个宫人忙着在扫开地上的积雪。芳仪自有身孕后，身子一直犯懒。明明上一刻就坐在软榻上看着书，下一刻已经侧卧在榻上睡着了。

　　现在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子了，之前也就见不得肥腻的膳食和嗜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芳仪还在庆幸自己底子好，没有受太多的苦，可好话总是不能说得太早，三个月开始她吃啥吐啥，早上起来漱口也觉得恶心，有时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那个初次当阿玛的，看见怀孕如此煎熬的芳仪也吓得总是紧张兮兮，安胎药一碗不落地盯着她喝完，甚至把奏折也叫梁九功搬到坤宁宫去。日渐隆起的腹部终于也瞒不下去，玄烨见前三个月已过，太医也再三保证胎中孩儿安稳，也就亲自和芳仪去慈宁宫禀了老祖宗中宫有喜之事。

　　老祖宗听了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嘴巴笑得一直合不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滋补药材啥的一个劲地往坤宁宫送。自此之后除了康熙，又多了一个监督芳仪日常起居饮食的人。芳仪被两个大老板盯得真是一刻也不得轻松，现在除了看看书写写字画画画散散步，似乎也没有适合芳仪做的事情了。

　　康熙看着她怀孕本就辛苦，也免了那些三宫六院妃嫔的来往，命静妃钮钴禄氏协理六宫事务。钮钴禄氏倒是不辜负圣恩，治理六宫事务干脆利落，让芳仪省了不小心。三宫六院的妃嫔听见皇后有孕，自是心都不大舒服，可是还是得体体面面的到坤宁宫去请安的请安，送礼的送礼。最后，芳仪实在是身子骨难受，也没有精神去应付那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说话，也就发了话免了请安的事情。

　　香堇那丫头比以前更加稳重了，总是事事为她准备着，时时提醒她。芳仪感觉她已经是自己半个娘的样子。那日芳仪一个午觉睡醒，看见香堇坐在床边细细地缝制一双虎头小鞋，一针一线的，眼神专注而又露出柔和的光芒。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香堇似乎也变了不少，可唯一没有变的是，她依旧是那个忠心跟随着她长大的姐姐。

　　见今日的雪铺满了整个坤宁宫，唯有红梅在白茫茫一片中探出了头，芳仪想着去折几支好看的放在宫内，看着心情也会舒畅。小心翼翼地探望左右，再三肯定没有老妈子级别的人马在附近后，她踩着平底的宫鞋偷偷溜了满天雪地之中。

　　看这支红梅娇俏那支红梅茂密的，一转眼竟然抱了满怀的红梅。刚想偷偷溜回宫内去，就听见香堇训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娘娘又贪恋红梅了，今日才下的雪，说话都会哈出白气，娘娘倒好，竟然待在庭院折了满怀的红梅，那得受多久的风寒，冷着了回头喝苦药可别苦着一张脸。”

　　芳仪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几声，被老妈子般的香堇抓了个正，受了她的训斥后，待会玄烨来坤宁宫免不了又禀报他一番，之后…她的处境，各位可自行脑补画面。

　　“我的好香堇，下次不敢了，你看我都穿得很暖和呢，连带把貂毛马甲也穿上了，就差自己身上没有长出毛来取暖了。”本是板着一张脸的香堇，听见芳仪这一逗话嗤了一声破功地笑了。

　　“是是是，娘娘最有理了。奴婢倒是错怪娘娘了。”香堇嘴巴是这样说，手可是不放心地拉紧了芳仪身上的貂毛马甲：“亏得皇上最疼娘娘，命内务府把秋弥亲手射杀的紫貂全制成了娘娘的衣物帽子，其他宫中送去的可是寻常的狐皮，倒是静妃娘娘获了一件水貂披风。”

　　紫貂是最名贵的皮草，毛质轻盈松软，手感细腻，色泽光亮，毛色均匀，保暖性最好。玄烨总是能时时刻刻地想到她的需要，这个准阿玛心思何等细腻。至于说钮钴禄氏也得了貂皮披风，芳仪不言而喻。

　　说到玄烨，心里着实想念。听说今年寒冷，雪来得比往年早，有些地方辛苦种下的谷物盼不了收成还遭受无良黑商雪上加霜抬起了米价，地方官送来奏报说是已经闹起饥荒，若朝廷再不开粮救济，可能会引发暴动。那个心系百姓的他，已经好几夜秉烛批阅各地方官员呈来的急报，白天在前朝还得与百官研讨对策。

　　想着想着，芳仪挑了几支开得特别茂盛的红梅走向乾清宫。刚到宫门，看见御前奉茶的小安子双手藏在袖里打着盹，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走来吓得醒了神，眼一张开只见那个笑得如花似玉的皇后娘娘正挺着肚子站在他的跟前，吓得正要下跪叩拜却被芳仪示意噤声，本来惶恐的小安子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芳仪看着吓得脚都发抖的小安子倒是觉得好笑，她本来就没有责罚之意。听见乾清宫内传出些谈话声隐约似在讨论朝廷政务的事情，芳仪压低声音询问：“皇上现在和谁在殿内？”

　　“回娘娘，是明珠大人，魏东亭大人，索额图大人。”

　　香堇听闻皇上在议事，劝芳仪先回宫，芳仪倒是希望玄烨能第一时间看见她手中如此娇艳的红梅，就让小安子搬来张梨花椅坐在宫门前，香堇知道芳仪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主意很难更改，也就放弃了劝慰，弄来汤婆子让她暖手。

　　芳仪腹中的孩子似乎也为见阿玛而感到兴奋，方才安静得像睡着一般，现在倒是不安份地在胎中跳着。芳仪轻轻地抚摸着胎动的腹部：“宝贝，你是不是也像娘亲一样想见到阿玛呢。”再过五个月，他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殿内传出他阿玛的声音，似乎又在生气了：“尔等就没有良策？！”御岸似乎又被他重重地拍了一掌，然后惶恐请罪的声音又起伏传出。不久，殿内的人就急急走出了宫门，似乎逃命一般，脚才踏出宫门就看见尊贵的皇后竟然坐在门前，又吓得跪了下去叩拜。

　　芳仪打量着眼前的几位大人，其中还有自己的叔父索额图。今日召集了这些人到乾清宫，看来玄烨是拿定了清除鳌拜的主意了。这些都是玄烨的心腹，虽在朝廷都没有任重职，但正是如此才没有引起鳌拜的注意，不久的将来，眼前这些都是清朝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芳仪听见他们离开时还交头接耳地讨论什么良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殿内就传来那个紧张兮兮男子的声音：“芳儿你又调皮了，快进殿来！”

　　芳仪让香堇扶着自己站起，抱起那束红梅盈盈走入殿内。才踩入宫门就被突如其来地抱起，吓得她惊叫出声，略略定神，就看见那张坏心笑着的脸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那么冷的天气怎么跑来乾清宫了？孩儿今天在你腹中听话么，让阿玛来听听。”说罢就把她抱上御岸前的龙椅坐着，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腹中，果真是要听胎中的动静。

　　芳仪没有阻止，那么难得美好的情景她不舍得打破。她看着那张认真聆听的俊脸，岁月磨砺他变得更加坚毅，她还能陪着他多久？她已经不敢去数着那些年岁和日子，怕一不留神发现原来剩下相守的时间并不多了。

　　康熙笑着抬头：“孩儿可又调皮了总让他额娘如此辛苦，等他出世后，朕一定要好好地罚他。”嘴巴说是罚，可是眼眸的笑意分明的是宠溺。芳仪不理他，把手中的红梅搁置在御岸上，倒是被一本奏折的内容吸引住了。

　　那是熊赐履的《万言疏》，奏折中字字一语中的，言语犀利地痛陈了当朝的朝政弊端，矛头还直指鳌拜的专权，提出“根本切要，端在皇上。”见奏折就如见人，如此胆大的熊赐履，敢与当朝手握大权的鳌拜如此直面对峙，想必也朝廷第一人。

　　“这位熊大人的奏折倒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芳仪用手指甲轻轻刮着奏折明黄的绢面，似有深意地一说，倒是引起了康熙注意。

　　“娘子有何见解，相公愿洗耳恭听。”康熙好整以暇地抱着芳仪坐好，却见芳仪飘来嫌弃的眼神：“相公想向娘子讨教，倒是拿点诚意出来吧。”

　　康熙眼眸暗暗黑沉了几分，附在芳仪圆润小巧的耳珠轻轻地说：“日前我问过为你请平安脉的太医，他说现你腹中胎儿已安稳，适当的房事无妨。今夜…”殿内烧着的银屑碳选正时机般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劈叭作响。

　　芳仪听到暧昧的暗示，脸红得像滴血般，她方才说的诚意可不是指这事，可偏偏在他嘴巴里面说出这些事情出来教芳仪羞涩，正欲起身作势要走，倒被康熙抱得紧紧的：“娘子莫害羞，这些都是夫妻间最正经不过的事情了。”

　　芳仪实在无法忍受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抡起拳头就打了几拳，倒是被他结实的胸膛打痛了。康熙不再笑话她，大手轻轻地揉着她发疼的小手。芳仪见他规矩了，也就不拿乔，缓缓地就刚才的话题说开来。

　　“熊大人的奏折，就是一门大炮，投向暗流汹涌的朝野，他不但痛陈当朝朝政的种种弊端，还矛头直指鳌拜，实在是为皇上创造了有利的舆论，皇上不妨广泛求言，制造舆论，通过这些举措一步步纠正当朝的种种失误和施政弊端，使朝中人心振奋，与此同时皇上的威望日增，鳌拜的势力渐渐被孤立。”康熙看着那双机智的大眼在说话的时候迸发着不能忽视的光芒，在他忽略的环节中被精准地提出来，能有这样敏锐的政治触觉的她，倒是让他惊叹又着迷。

　　“皇后所言深得朕心。但鳌拜手握大权，附者众多，盘根错节，朝廷重要的机构几乎被他所控制。朕虽在这些年一直秘密地组织自己的党羽，可苦无良策一举清除鳌拜势力，牵一发即动全身，若无把握，朕绝不能轻易拿大清江山来作赌注，更不能伤及你和皇祖母。”

　　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局面，这个男人还能牵挂自己和老祖宗，是多么有情义的人。唉…难道史上赫赫有名生擒鳌拜的对策竟然是她这个二十一世纪清穿回来的未来人提出的？想想心底竟然非常雀跃，可又怕她太明白地说出计策来会改变历史轨迹。

　　她总不能告诉玄烨，你去找十几个可靠勇敢善于扑击的小孩假借讨教扑击，伺机埋伏一举拿下鳌拜啦。这样…太直白太明显了…男人嘛，总需要让他表现出他的能力出来。

　　该怎么婉转引导眼前这个迷途的小羔羊呢…

　　突然一个安徒生童话故事闪过脑海，芳仪笑了开来，都说怀才就像怀孕，日子长了自会显露出来：“好了，总会有办法的。别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不如我说个故事给你解烦忧可好？”

　　康熙狐疑地看着笑得花一般的芳仪：“故事？”

　　芳仪拿起他御岸上的朱笔在宣纸上画出了一个小红帽的小女孩和一只狡猾凶恶的大灰狼：“从前，有个小姑娘，长得精致可人，谁见了都会立刻喜欢上她。有一回，小姑娘过生日，祖母送给她一顶天鹅绒做的小红帽，她戴在头上特别合适。从此，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有一天，娘亲对她说：“小红帽，你祖母病了，你去给她送一块糕点和一瓶葡萄酒。路上要当心，不要跑，千万别离开大路，要不然你会摔跟头的，那样祖母就吃不到这些东西了。最重要的是碰上坏人不要害怕，要动脑筋，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小红帽说：“知道了，娘亲，我会小心的。”

　　祖母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上路了，路边的花开得多么美丽，还有那些小鸟，它们唱得得多么动听，树林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妙。小红帽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这美丽的风景，突然，碰见了一只大灰狼。

　　大灰狼问小红帽：“漂亮的小姑娘，请问你到哪里去？”

　　小红帽一看大灰狼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她想：要是现在就拆穿他，他有可能会立马把我吃掉。她先稳住他再说。小红帽说：“我要去祖母家。祖母病了，我去给他送糕点和葡萄酒，好让她吃了以后恢复得快一些。”

　　“小红帽，你祖母住在哪里呀？”大灰狼又问。

　　“我祖母就住在树林里。对了，你要去哪里？”小红帽问。

　　大灰狼见小红帽问，他心想，等到了小红帽祖母家，我得想个办法，把她们两个一块吃掉。好长时间没吃到这么可口的东西了。他就回答道：“我也要到我祖母家，我祖母家也在树林里。”

　　小红帽见大灰狼跟定了自己，心想：我要想个办法来对待大灰狼，小红帽说：“你去祖母家，怎么没带东西？你应该摘点蘑菇给祖母吃。”

　　大灰狼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心想：她这么小自己一口就能吞掉她，反正她已经逃不掉了，就顺着她的意思去采摘蘑菇吧。

　　小红帽趁大灰狼摘蘑菇的时候她就赶紧跑起来。小红帽跑得越来越快，离大灰狼越来越远。

　　跑着跑着，小红帽看见路边有一把铁铲，她拿起铁铲在路边挖了一个坑，然后铺上落叶。小红帽继续往前跑，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个猎人。她告诉猎人，后面有只大灰狼在追她。猎人和她一起往回走，想把大灰狼抓住。快到那个坑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呼喊的声音。原来是大灰狼掉了进去，猎人一枪把大灰狼打死了。”

　　芳仪一口气说完这个故事，适时梁公公拿着热茶到了御前，芳仪没有理会听完故事在深思的康熙，自顾自地咕噜噜把热茶一饮而尽。

　　才刚放下茶杯，就听见康熙郎朗大笑开来：“芳儿，你果真是朕的军师！你的故事启发了朕想出了一举拿下鳌拜的计策！”

　　芳仪暗暗抹汗，她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不过能从她无源由的故事联系但清除鳌拜一事上，并在短暂的时间理清了计策的思路判断出可行性，一代千古明君的智商也非浪得虚名。

　　“狡猾的大灰狼之所以会信任小女孩，是因为小女孩在他的眼中是柔弱无力反抗的人，可偏偏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却早设下陷阱等待它跳下，并安排猎人埋伏一举灭了大灰狼。擒贼先擒王，以弱制强，不失是一良策！梁九功，快去把明珠等人召回乾清宫！”梁公公被豁然开朗的皇上弄得一头雾水，不敢多耽搁时间，急急去请回刚才才被轰出乾清宫的大臣们。

　　康熙重重地亲在芳仪的芳唇上，看来这里已经无须她再多作逗留。正要起身返回坤宁宫补补眠，耳边却传来让芳仪差点抓狂的话：“娘子，今夜为夫定会表达最大的诚意以感谢娘子的教导。”

　　…如果她是史官，她一定得要在一代明君后面加上几笔…至于是哪几笔，各位心中有数。


　　(https://www.uuubqg.cc/53_53697/325540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